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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笛怨

    他是被幽禁後宮的災星,逃不開四面紅牆,一方藍天的命運。 然而豆蔻年華,至真至純,他生出與他執手,偕老一生的念頭。他鼓足勇氣,衝破倫常的阻礙,他如一劑毒藥,注入了後宮,席捲了朝堂,奈何卻終究不敵瞬息萬變的紛爭。 錯位相戀,他落魄而行孤身至西域,又是一場鋪天蓋地的沙暴令他重回細水江南,將兒時的戲言變為真實。 誰家玉笛暗飛聲,半緣修道半緣君......或許那夜,早已欽定了結局。

    第十三章 尾生之約(上)

    小說: 玉笛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2890 更新時間:2019-04-26 07:54:14

    轉眼就快要到七夕了,往年金在中對這個節日總是興緻缺缺,或者說他對宮裡所有盛大的節日都十分冷淡。

    新帝登基的唯一一次大赦,被他視為最後的機會,可惜他還是沒能出宮。

    畢夏還是沒有來,他好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金在中走不出這小小的宮苑,不能去追問他為何消失,只有將這苦悶慢慢爛在心中,漚成失望,漚成傷感。

    又是一個平淡的清晨,金在中梳洗換衫,推開門窗來透氣,抬頭看去,卻驚訝地發覺頭頂的燕巢已經空空如也。想再見新燕,恐怕又要等到明年了。

    日子似乎比以往更為煎熬,金在中無端覺得心裡空出了一大塊,怎麼填補也補不完整,抄佛經不是抄錯了字就是打翻了墨汁,樣樣事都不順心意。

    臨近七夕,連天氣也時好時壞,時常狂風大作,將院子里的花吹得東歪西倒。

    金在中不知該不該將蕭貴妃當做鄰居,可兩個宮苑同屬冷宮,一樣那麼偏僻破落,有什麼動靜,另一邊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日清晨,金在中無意中瞧見蕭貴妃一個人抱著木盆往西井走去。西井是設在冷宮西面的大方池,是用來浣洗衣物用的水井。

    蕭貴妃的病才剛好不久,這麼快就要自己洗衣服,只可惜她不得章法,一雙纖纖玉手泡在冰冷的池水裡,沒過多久就泡得發白髮皺。蕭貴妃沒有洗過衣服,只是胡亂地搓著,指節不慎磨破了皮,疼得鑽心刺骨。

    金在中不曉得蕭貴妃在外的名聲如何,見面也不過區區數次,若是不曾見到那也罷了,雖說蕭貴妃從前曾對他惡語相向,可如今她已經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還能如何囂張呢?

    金在中打定了主意,於是跟著去了西井,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蕭貴妃,好心提醒。

    「你這樣是洗不幹凈衣服的。」

    蕭貴妃怔住,抬頭見是金在中來了,她一生之中最狼狽最可憐的模樣統統落入外人眼中,那一刻,強烈的羞恥令她紅了雙眼。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我做事了?你有什麼資格?!」蕭貴妃將木盆中的衣服倒了出來,接著舀了一盆髒水朝金在中潑了過去,「你走!你走啊!——」

    金在中來不及躲開,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身髒水,或許是見了太多暗中刁難自己的人,蕭貴妃這樣明著來的舉動反而沒有令他不快。

    蕭貴妃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金在中連臉上的髒水也顧不得擦,他轉身去西井周圍的灌木叢里撿了根樹枝來,接著走到池邊清洗幹凈,最後撩起散亂在井水裡的衣服,當著蕭貴妃的面親自示範如何浣洗衣物。

    「你想幹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幹,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來冷宮的,只是有件事我比你更有經驗,」金在中將樹枝當做木槌,拍打著布衣,污漬滿滿隨著井水被拍出來,「冷宮沒有那麼多生存之道,你哭也好笑也好,都不會有人來理會

    你。就像這些衣服,你再不情願也好,總還是要把它洗完的,我不會勸你太多,因為我知道無論多麼好聽的話都無法安撫你的憤怒。」

    「你在冷宮住了很久?」

    「不算長,也不算短,只是三年而已,不過有時候三年也會讓人覺得像過了三十年那樣漫長。」金在中熟練地洗著衣服,說起自己的境遇時,竟能嘴角帶笑,彷彿那個被迫害了三年多的人不是自己一樣,「你跟我不一

    樣,只要你在冷宮熬得住,你就還有機會復寵。可我......早就註定要老死在這裡了。」

    「為什麼?」

    「因為......」金在中手上動作驟停,水裡是一片破碎的畫面,,「因為我是先帝的成妃,我的一切都會伴隨著先帝埋入地下,你知道麼......其實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只是這副軀殼還沒有葬入泥土。」

    蕭貴妃在心中嘆息,這樣一個花季少年,擁有容妃都及不上的才華,同時又有著如此心酸又惹人憐憫的身世,當日,他的笛聲令鄭允浩痴迷,哪怕明知他的身份是最大的忌諱,鄭允浩依然無視她的忠告。

    「為什麼要拿樹枝打衣服?」

    「這是翠濃教我的,我剛來北苑的時候何嘗不是跟你一樣,慢慢你就會知道要怎麼在冷宮裡過日子了。」金在中幫著蕭貴妃洗完了外衫,但往盆里瞥了一眼,他卻紅了臉,「剩下的都是些女子的貼身衣物,我不方便

    碰......」

    「我還以為你在宮裡早就習慣了,畢竟皇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蕭貴妃同他開了個玩笑,金在中跟著一笑,起身要回北苑換衣服。

    回到北苑,金在中才跨進院子,翠濃便急急忙忙跑過來,拉起他的手。

    「主子!你上哪去了?!」翠濃吃驚地發覺金在中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濕透了,頭髮也亂糟糟地貼在胸前,「主子,你這是......」

    「我沒事,剛才去西井,不小心弄髒了衣服。」

    「翠濃去給主子拿幹凈衣裳來,雖說是夏天,但要是著涼了也不是鬧著玩的。」翠濃一轉身,沒走多遠就又回過頭來,一拍大腿,「哎呀!您瞧我這記性!剛才畢樂師來過了。」

    「畢夏?!」金在中睜圓了雙眼,不自覺抓緊了翠濃的手,「他在哪?什麼時候走的?!」

    「還說不想?」翠濃笑了笑,「奴婢一時著急說錯了,畢夏沒來。」

    「以後不許你再跟我開這樣的玩笑!」金在中羞紅了臉,氣得背過了身子,像是在故意逃避什麼。

    翠濃怎會瞧不出他的心思?明明心裡想著畢樂師,卻不肯承認,不知金在中在和誰過不去。翠濃從袖子里摸出一串吊著紅色流蘇的玉佩。

    「畢樂師沒來,可東西卻是託人帶到了呀......」玉佩在金在中面前晃過,他急忙從翠濃手中奪了多來,緊緊攥在手心裡,捨不得打開來看上一眼,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那人可有說些別的?比如,畢樂師為何這麼久都不來北苑?」

    「這個奴婢不清楚,來人只有一句話帶到,七夕當夜,主子帶上玉佩,親自去問畢樂師不就知道了?」

    金在中逃也似的飛奔進屋子,關上門之後才敢打開手掌,原來畢夏送給他的,只一枚半壁白玉佩,刻的是一雙龍鳳,君為枝,妾為藤......綿綿的情意悄悄纏上心頭。

    懵懂的少年情竇初開,同時又陷入深深的矛盾中,究竟該止步於此,還是勇往直前?他無法抉擇。

    短短數日,蕭貴妃被貶去冷宮,後宮之中只剩容妃獨佔春色,這在他人眼中是容妃等來的勝利,可容妃卻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她的幸事。

    漪瀾殿里,容妃正為鄭允浩撫琴,茶壺裡的香茗換了一壺又一壺,鄭允浩卻一口未品。

    「陛下有心事?」容妃按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

    「何以見得?」鄭允浩終於回過神來。

    「以往臣妾彈琴,陛下都聽得仔仔細細,方才臣妾彈錯了曲,陛下卻渾然不覺,若是沒有心事,陛下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倒不如說容兒琴藝精湛,稍有瑕疵罷了,又有什麼可挑剔的?」

    容妃笑了笑,起身走到鄭允浩身後,環住他的肩膀,又將下巴靠在他肩頭。

    「陛下在想蕭貴妃?」

    「丹初?」鄭允浩搖了搖頭,「朕對她早就失望透頂了。朕想的,是另外一個人。」

    「誰?」容妃有些驚訝,她從來都不會猜錯鄭允浩的心思,可這一次,她竟猜不到鄭允浩心中所想。

    「就是那竹笛的主人。」

    「成太妃?!」

    「容兒,你告訴我,喜歡一個人究竟該不該在意他的身份?朕在意的是他的人,可偏偏朕身邊的人都說這樣是傷風敗德。」

    「陛下要聽實話,那麼臣妾只能告訴陛下......成太妃始終是先帝的遺孀,陛下決不能留戀太妃,這是禮法,更是不可跨越的雷池。」

    「連你也覺得朕錯?」

    「臣妾也同他人一樣,不希望陛下再泥足深陷。」

    「容朕再想想......」

    鄭允浩並未留在漪瀾殿過夜,而是回了寢宮,他摸出帶在身上的玉佩,和今日托老奴送給金在中的正好是一對。從未嚐試過求而不得的滋味,名為不甘的情緒悄然膨脹。

    「若是朕連這樣小小的約定都不能實現,那和懦夫又有何區別?」鄭允浩不斷摩挲掌心裡的玉佩,嘴裡輕聲喃著,君為枝,妾為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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