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千絲萬縷
小說: 玉笛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2401 更新時間:2019-04-26 07:54:15
鄭允浩一夜未眠,到了翌日清晨,侍衛終於傳來消息,北苑的大火已經熄滅,然而那院子早已化為灰燼,夷為平地。
「成太妃的屍首......現在何處。」鄭允浩的語氣悲痛而壓抑,不等侍衛回答,他又搖了搖手,「朕親自去看。」
「陛下!屍體化為焦炭,模樣可怖,老奴怕陛下見了之後會噁心......」
鄭允浩拂開擋在身前的奴婢,還是決意要去北苑,昨夜的風雨彷彿一場災難,清冷的御道被白茫茫的水霧籠罩,更添幾分凄慘。
北苑的火才剛剛熄滅,濃煙依然揮散不去,鄭允浩不顧勸阻重新跨入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院落,金在中心愛的佛鈴原本就要開花,而今卻已化飛灰。
鄭允浩俯身將雙手探入灰白的廢墟,一點一點將灰土翻開來,老奴跟著幫忙,卻被灼熱的灰燼燙傷了雙手,鄭允浩彷彿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然翻著廢墟。
「陛下,這火燒了一夜,就算成太妃真的困在北苑,那屍骨也早就灰飛煙滅了,陛下還是被找了,保重龍體要緊啊。」
鄭允浩對老奴的勸諫充耳不聞,直到他從灰塵中挖出一塊石頭,鄭允浩怔住,他將石頭反覆擦拭,漸漸的,石頭露出它本來的面貌。
原來那是半壁白玉佩,刻著展翅的鳳凰,鄭允浩的眼眶終於有些濕潤,他從腰間取下一隻一模一樣的玉佩,在手中合成一雙,看了良久。
「大監,傳朕口諭,北苑從今日起封為禁宮,任何人不得來此,違令者斬。」
「諾。」
鄭允浩帶著玉佩離開,臨走前又環視了一圈這個昔日寧靜又有些破敗的院子,他同金在中的所有回憶都將被永遠封鎖在這裡。成太妃一生命苦,眼看著就要等來重生,可惜上蒼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本以為鄭允浩會因為成太妃的死而消沉一段時日,可沒想到鄭允浩依然每日上朝理政,正因他的冷靜對待,才使得成太妃的死訊沒有在朝中乃至後宮掀起波浪。鄭允浩唯一能給金在中的,只有讓他死後不用再受人非議,世人肯真真正正放過他,遺忘他。
只是一連幾日來,鄭允浩都將自己悶在未央宮中,哪裡也不去,蕭貴妃日日來未央宮求見,鄭允浩也不肯見人。
「大監,陛下還是不肯出宮麼?」七日之後,蕭貴妃如往常般來未央宮詢問鄭允浩的近況,老奴搖了搖頭,嘆了長長一口氣。
「陛下連容妃也不見,就這麼把自己關在內殿,天天地看著那對玉佩,老奴只是個奴才,終究勸不動陛下。」
「那......那陛下還在命人徹查此事麼?」蕭貴妃頓了頓,又問,「陛下莫非還未死心?」
「非也,自從陛下撿到了那塊玉佩之後,心中就已認定成太妃絕無生還的可能,只是陛下仍然要為成太妃出了這口氣,若是抓不到縱火的人,陛下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大監的意思是,陛下如此執著,只是為了要找出真兇?」蕭貴妃琢磨著老奴的話,似乎想到了什麼,「大監,你千萬照顧好陛下的身子,早日勸陛下節哀順變,畢竟......成太妃已經死了。」
金在中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夢裡只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忽然間,一道電光撕破那黑夜,劈在他的身上,似要將他四分五裂。
「呵啊......」陷入昏迷的金在中又再次被鞭打醒來,粘膩的血水已將看守的鞭子染紅,整整七日的折磨,已將他變得非人非鬼。
「僅憑你一個人恐怕也不敢私逃出宮,說吧,把你的同黨說出來,你若乖乖招認,至少也能少吃兩下鞭子。」
「我......沒有......同黨。」
「太後已將那小太監處斬,現已東窗事發,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多久?不過你的命始終要比太監好,太後有令,只要你肯招認,她念在你是太妃的份上,還能饒你一命。」
獄卒見金在中低著腦袋遲遲沒有回答,還以為人又昏了過去,獄卒於是狠狠摑了金在中一掌,摑得他嘴角溢出鮮血,眼淚也隨之滾落下來。
「我沒有做過......我不認......」
「不識好歹!」
連日的鞭笞讓金在中早已對疼痛麻木,只可惜無論看守如何嚴刑拷打,金在中就是不肯認罪,看守擔心他咬舌自盡,於是用棉絮塞住他的嘴,若是他敢自盡,便要拔光他的牙齒,割了他的舌頭。
金在中還不知道,自己身處的這個幽暗骯髒的牢獄叫掖庭獄,只有犯錯受罰的奴婢才會被送來這裡。掖庭獄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死在掖庭獄裡的鬼魂何止千百,由於這裡關押的都是婢女和內侍,嬪妃受罰根本不會來這裡,因此金在中即便真的喪命於此,恐怕也無人知
曉。
掖庭獄裡幽暗陰森,人被關在這裡,根本分不清何時是白天何時是黑夜,金在中苦苦支撐了七日,只盼有人能還他清白,可惜這裡的日子比北苑更煎熬百倍,金在中不知自己究竟能捱到何時。
鄭允浩不知金在中尚在人世,只命人去捉拿兇手,他亦為此茶飯不思,像是堵了一口在胸中,無法疏散。
這種痛苦,恐怕連容妃也難以安撫。
容妃又何嘗不掛記鄭允浩的身體?可她偏偏又哪裡都不能去,只好每日借著去探望庄貴太妃的由頭,去神明台參神拜佛,祈求鄭允浩無病無痛。
「娘娘,您為何不去未央宮見見陛下?」
「陛下拒不見任何人,哪怕是太後去了,他也只會如同行屍走肉,本宮最了解陛下的性子......與其天天去探望,還不如讓陛下一個人好好靜靜。」容妃從宮婢手中接過蘇合香,插入香案,道,「這個心結若是解不開,陛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倒未必,奴婢也見過陛下發脾氣,可哪次不是被娘娘治得服服帖帖的?現在不過是成太妃過世罷了,陛下就算傷心,又能傷心得了幾天?」
「傻丫頭,你當本宮是三頭六臂還是能上天入地?」容妃笑了笑,「成太妃對陛下有多重要,連本宮也難以估算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分量不分量的?」
「丫頭,佛祖面前不可妄語。」容妃雙手合十,又朝佛祖深深一拜。
前幾日的大雨毀壞了不少東西,容妃回宮時路過紫癜,還能見到宮婢們正在清掃這些日子以來被風吹斷的樹枝。容妃無奈只好繞路而行,忽然,有個宮婢在草叢中撿到了一管竹笛。
「你撿這破笛子有什麼用?還不快拿去扔了!」
「且慢!」容妃無意間瞥見了宮婢手上的竹笛,那樣式十分熟悉,雖然已經殘破不堪,但仍然能辨別得出上頭的花紋。
「容妃娘娘千歲。」
「免禮,這笛子是本宮所遺失。」
「奴婢不知這是娘娘之物,奴婢該死。」
「把笛子給本宮吧。」容妃接過竹笛,細細打量著,漸漸,她的眉頭越皺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