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存躺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腦袋，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覺得身上那股瘋狂的熱流平息了不少。

可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陸存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

是許慎之。

他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拽了拽被子，將蓋過頭頂的被子掖到少年的下巴下面，陸存不敢用力，裝作自己已經睡了，心臟卻在不安地撲騰著。

他生怕自己的心跳聲會被許慎之聽到，便悄悄地將手掌滑到胸口，按住緊張跳動的心臟。

許慎之緊緊地盯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才嘆了一聲：「原來已經睡著了啊。」

然後他就感到一隻冰涼滑膩的手掌貼在他的臉上，從額角滑過臉頰，那觸感幾乎讓陸存渾身發毛，又覺得舒爽無比，渾身上下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許慎之喃喃道，一邊給他擦了擦汗，然後轉身關上窗戶，這才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陸存睜開了眼睛，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床頂，似乎在盯著花紋研究，又像是透過床頂在想著別的什麼。

看著看著，陸存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或許是太過疲憊，又或許是今天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少年這一晚上都沒能好好兒地睡上一個覺，總是半夢半醒的，十分難受。

腦海里滿是今晚在小花園裡看到的場景，陸存不太舒服地翻了個身，只覺得自己好像泡在一桶熱水裡，水桶下面的火苗還在不斷燒煮著，非得把他煮熟了才肯罷休。

許慎之的面孔在他眼前晃動，圓圓的貓兒眼因委屈而彎起來，因為沾染上朦朧的水汽而顯得黑亮無比，可憐兮兮的好像馬上就能哭出來。

他的雙頰染上紅暈，似乎很熱一樣不斷掙扎，以一種陸存從未想過的媚態沖他微笑，甚至伸出了粉紅的小舌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欲說還休地不知在暗示些什麼。那雙純潔而稚嫩的貓兒眼顯出驚人的風情，令陸存腦袋裡嗡的一聲便炸開了花。

青年不安地在他身下扭動，常穿的那件青色長袍凌亂不堪，邊角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柔軟細膩的肌理比得上最美味的鯽魚一樣，十分漂亮。而在結實卻沒有明顯肌肉痕跡的胸膛上，綴著一顆嬌艷欲滴的紅纓，看得陸存目瞪口呆。

這人究竟是誰？許慎之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的......不，他有過......

陸存恍然間看見許慎之被壓倒在牆上，雙手無力地被束縛在頭頂，半點兒掙脫的機會都沒有。他厭惡地緊緊皺著眉，卻像刻意勾引一樣，眼角眉梢儘是說不盡的柔軟嬌媚。這種神情多麼陌生，然而少年卻覺得出現在這張臉上無比的理所當然。

抓住青年的那隻手變成了陸存的，陸存踮起腳尖，受了蠱惑一般，輕而緩地吻住那柔軟嫩紅的唇，霎時間，一道白光在腦袋裡炸開，他聽得見心臟搏動的聲音，身體熱得快要死掉，好像下一刻就能蒸發在空氣里，成為一道白霧。

許慎之忽然間微微一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唇角。

嗡的一聲巨響，陸存的耳邊只剩下心臟劇烈的鼓噪，那股陌生的熱度再次在體內橫衝直撞，他感到身體就快要炸開，像個酒桶似的將要四分五裂。

少年「啊」的一聲尖叫，猛然從夢境中醒來。

陸存茫然四顧，胸口還在不斷地起伏，試圖將體內陌生的熱度壓下去，發覺自己正在房間里，四周空無一人，只有一盆綠植擺放在窗口，長長的葉子垂下來，無聲地撫平著少年的情緒。

少年回憶起自己做的夢，一時間有些蒙了。他沉默半晌，忽然間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坐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要爬起來，眼角眉梢儘是散不去的凝重愁苦。

誰知身子一動，他便感到了和平時不同的地方。

下身冰涼一片，好像被什麼弄濕了，這種冰涼黏膩的感覺並不舒服，讓少年猛地一下紅透了臉，連忙爬起來換衣服。

天吶，他居然尿床了！

陸存的臉上燒紅，不安和窘迫讓他幾乎不能抬起頭，匆匆收拾了床鋪，也沒敢看就往地上一丟，出門去打了桶水想要洗衣服。

誰知一出門，陸存才發現原來這時已經太陽高照了，顯然已經過了該買菜的時候，多半是許慎之見他睡得熟邊走自己去了。

陸存倒是鬆了口氣，這下也好，不必被許慎之看到他這幅狼狽的模樣。

不得不說，擁有這種想法的陸存還是很天真的，前來打水要洗菜的劉姨一眼就看到了陸存團成一團丟在腳邊的衣物，哎呦呦地怪叫起來，一邊問陸存為什麼這麼糟蹋東西，一邊就要把那些衣服拿過去。

陸存嚇了一大跳，連忙拽住衣物被單的角落，跟劉姨搶奪起來。

劉姨做慣了家務活兒，手上力氣大得很，嘩的一聲就將陸存手裡的東西搶了過去，少年一個不慎跌到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陸存難堪地捂住臉，這張冰冷了這麼多年的臉孔上顯出羞愧的紅色，要是讓劉姨看到了非得稀奇死不可，他聽得劉姨驚奇地「咦」了一聲，當即絕望地閉上眼睛，真想挖個地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誰知劉姨張口說出來的卻是一連串驚喜的鄉音：「哎呦喂，我們小存存長大了哦，要成男子漢了哦！」

咦？

這下驚奇地換成了陸存。

劉姨喜氣洋洋地去找了李叔，李叔得知此事，也笑眯眯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帶著他去了小花園，正好還路過了昨天的假山，陸存心裡有鬼，不自在地換了個姿勢。

「李叔，我們到別的地方說話吧。」

李叔當然沒什麼異議，點點頭道：「這個呢，是正常的，從小男孩兒變成男人就是有這麼一步必經之路，要是有什麼衝動也別擔心，也是正常的！」

陸存木木獃獃的，像是一座雕像，站在那裡沒什麼反應。

李叔只當他是第一次嚇呆了，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心中對著可憐又可愛的小男孩兒充滿了憐惜，於是事無巨細地給他如此這般細細解釋了一番。

最後李叔氣壯幹雲地一揮手，檢討道：「若是這段時間做了春夢，也別擔心，男人嘛，誰都難免想想這事兒的。要是你老是夢見同一個人，多半就是對她有意思了。嘿嘿嘿，到時候想向哪家的姑娘提親，可千萬別把這事兒說出來啊！」

陸存看了看李叔一臉「你懂我也懂」的表情，覺得自己世界觀崩塌得很嚴重。

難道許慎之也會總這種夢嗎？他會夢見誰呢？

陸存拚命克制自己無休無止的想像。一方面，他受著想像中那個許慎之的引誘，可另一方面，他並不願許慎之真是這個樣子的。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孩子越發迷茫，臉孔卻越來越紅了。

他面無表情，緊繃的小臉上被紅暈所佔據，李叔越看越覺得好玩得很——這小子常年頂著一張死人臉，好像除了能對許慎之露出點小表情之外就沒別人了，此時竟然冒出這麼羞澀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有種違和的可愛，就算是李叔都心裡癢癢的，很想多逗一逗他。

陸存在李叔越說越過分，越說越不對頭的話語中嘩的一聲站起身，轉身就要走。

身後李叔爆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平素認真爽朗的形象一掃而空，完全就是怪叔叔。

果然大人都是一種很惡劣的生物，陸存氣憤地想，劉姨和李叔都是這樣，真是可惡。

少年又仔細想了一會兒，臉頰和耳根冒出些許紅暈——又或許那些紅暈從未消退過。

嗯，暫時先把許慎之從名單里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