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許慎之就知道了這件事，陸存真恨不得將這兩張大嘴巴縫起來，好叫他們老老實實閉嘴，可事實上卻是無可奈何。

許慎之對此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拍拍陸存的頭，用一種難以言表的口吻道：「好啦，這下可真是個男子漢了。」

陸存窘迫不已，極力用緊繃的面孔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和羞恥。

可抬頭看見許慎之唇上一個曖昧的傷口，他便咬緊了牙，雙眸中閃爍著冷厲的光芒，又暗怪自己昨天究竟為什麼放任那個混蛋對許慎之為所欲為。

但不論怎麼說，絕不會有下一次了。少年暗暗發誓。

就在這時，門梆梆梆幾聲被敲響了，許慎之愣了一下，陸存跑去開門，臉色卻猛然冷了下來。

面前的人赫然就是昨夜暗訪許家，對許慎之做出冒犯之舉的傢伙。

「你來幹什麼？」陸存充滿敵意地冷眼道，口中說出的話語一句比一句刻薄，「他不想見你，你已經被許氏飯館拒之門外了，還不快滾？」

韓禮一皺眉：「讓慎之來跟我講。」

陸存挺直了身板，瘦長的身子站直了也只到韓禮的胸口，他不禁咬牙，冷聲道：「慎之不想見你。」

韓禮無計可施，這孩子當真像只看門狗一般，兩隻黑而亮的眼睛閃爍著凶光，神情也是猙獰而兇悍的，彷彿只要他稍微越過雷池，便會被撕得粉碎。

儘管他已經知道，陸存本就是許家一條忠心的狗，可此時這般激烈的反應還是讓他感到抹不去的違和。

一剎那，靈光閃過韓禮的腦袋，他詫異地看了陸存一眼，正在拔高骨節的小孩兒瘦得像只有一把骨頭，但又有一股止不住的生命力從裡頭竄出來。

他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頗為好笑。

「這麼急著攔我，究竟是為了許慎之，還是為了你自己？」韓禮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試探，「若是慎之知道，其實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對他懷有種種齷齪心思，他會怎麼想呢？」

陸存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可怕，昨夜的所見與夢境交雜，負罪感鋪天蓋地而來，將孩子幾乎溺斃在痛苦的海洋里。

他像只受了激怒的河豚，鼓起身子豎起尖刺，像是發泄，又是驅趕，對著面前的男人沉聲怒吼：「滾——」

韓禮嚇了一跳，在陸存那副好像隨時都能衝上來狠狠揍他一頓的兇悍表情面前，他一個成年男子都不由得犯怵，連忙後退了幾步。

「別得意，沒有我，慎之也不可能看得上你，一個小孩子而已，慎之再飢不擇食也不可能選擇你！」韓禮知道自己今日是無望見著許慎之了，便不管不顧地開始刺痛對面那個令人生厭的小孩。

「慎之不過把你當阿貓阿狗領回來養養而已，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他若是哪天不願意了把你丟出去，你也只有感激他這麼多年對你的飯食之恩的份兒！」

陸存臉色慘白，一瞬間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讓他雙目通紅，臉上也燒灼般的發紅。

就像一塊遮羞布被掀開，他終於想起來，自己不過是個被撿回來的小孩兒。若非是許慎之好心，或許他早就在哪個角落裡饑寒交迫地死去，又或是如今仍在毫無目的地顛簸流浪。

他的體面，是許慎之給的。他的每一餐精緻飲食，是許慎之給的。甚至是這條命，也是那個男人隨手在路上撿回來的。

就是這樣一個他，有什麼理由敢對許慎之懷有別樣的心思？又有什麼資格能夠讓許慎之傾心？更別說許慎之如今不過將他當做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孩子來看而已，他如何能夠站在他身旁？就連像韓禮這樣正大光明地追求，他都做不到。

韓禮見陸存像只斗敗的公雞般，滿臉通紅地僵著脖子，喘著粗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陸存痛苦地閉上雙眼，攥緊了拳頭，卻不知該往何處揮舞。

許慎之的聲音忽然在少年身後響起：「怎麼了，這麼大聲音？」

陸存受到了驚嚇，猛地轉過身，便對上那雙清澈見底的貓兒眼，頓時心頭劇震，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生怕被看出來內心的種種慾望。

「沒什麼，剛剛......一隻野貓路過，沖我叫了幾聲。」

許慎之：「？？？」他怎麼好像聽見人說話的聲音了，成了野貓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孩子是怎麼了，臉這麼紅？

黑貓轉過頭，困惑般沖著兩人「喵」了一聲。

許慎之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皺緊眉頭，伸出手將他的腦袋掰過來，低頭仔細打量：「怎麼了？被欺負了？剛剛是誰來了，老實告訴我。」

陸存的眼眶一下子紅了，種種情緒湧上心頭，惶恐不安、擔憂害怕、迷茫渴求齊齊沖了上來，堵住喉頭，卻說不出一聲委屈的話語。

他甚至後退了兩步，避開許慎之的雙手。

許慎之驚愕極了：「你......」

陸存低下頭，不去看試圖安慰他的青年，低聲道：「我去後面洗菜。」

說著，少年三步並兩步，頭也不回地就往後門跑，十足逃跑的模樣。

許慎之的手停滯在半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放下來。

青年神色落寞，坐在櫃檯前，盯著自己的掌心看。

許慎之的手背很白皙嫩滑，手指也很修長，骨節分明，非常好看。但手心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他的手掌上布滿了厚厚的繭子，還有許多留了很多年的疤痕，那些都是練習刀工的時候留下來的。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出了神，想起多年前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的話。

君子遠庖廚是對的，一入庖廚，再想出去，就難了。

磨得太粗糙的手已經抓不住別的，只抓得住菜刀。

黑貓「喵」地一聲湊過來，蹭了蹭許慎之的腳腕，青年愣了一下，露出一個微笑，一掃剛剛的寂寥氣息，溫柔地將黑貓抱起來放在懷裡給它順毛。

「臭小子，我可只有你啦，不許對我發脾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