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書院
小說: 許是腹中飢 作者:真·女真翻译 字數:2575 更新時間:2019-04-26 08:13:22
過了兩天,程松果然來了。
程松一進後院的門,就像只多動的猴子一樣四處打量,一會兒忽然出現在李叔的背後嚇唬他,一會兒把劉姨的籃子藏起來讓她著急,那張臉上興奮的心情不言而喻。
陸存拽了拽身上的新衣和小小的布包,不等許慎之催促,就目不斜視地往門口去了。
許慎之嘆了一聲,知道這孩子跟他鬧彆扭估計又要好一段時間了。
程松十分高興,大力拍打陸存的肩膀,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擠眉弄眼地湊到陸存身邊:「唉呀,小存兒,許阿叔也叫你來讀書啦?只是你讀書這麼晚,恐怕跟不上我們的進度,不過沒關係,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我好歹也讀了好幾年的書啦!」
陸存皺著眉拍開肩上的手,沒說話。
程松一路上都嘰嘰喳喳地在說話,就算陸存一句話都沒搭,他也能自己唱出一台戲來,熱鬧得很,中心思想就是炫耀自己讀了幾年書,懂得比陸存多,聽得冷麵少年煩不勝煩。
一到了書院,先生難得露出和藹的笑容,招呼著陸存進來,和書院里的少年們介紹:「這是......」
「我知道!許家的小廚子嘛,小姑娘似的害羞得很吶!」一個少年得意洋洋地高聲道。
滿堂鬨笑。
鎮子不大,誰家有點事兒,三姑六婆四通八達,多秘密的事情都被知道得清清楚楚。儘管許慎之家裡沒有下人,就只有李叔和劉姨兩個幫工,但是陸存這個憑空出現的小孩兒還是惹出不少好奇。
再加上陸存不愛跟外人接觸,鎮上的孩子們還曾經結伴聲稱要去許慎之家裡探險,看看那個新來的孩子什麼樣,陸存的存在還是漸漸為眾人所知了。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那幫孩子很快就被許慎之發現了,然後一碗糟筍便收買了這群孩子。
陸存一言不發,臉上冷冷的沒什麼表情,一雙黑亮的眼睛滿是冷光。
老先生臉上有些訕訕,板起滿是褶子的面孔,沉聲喝道:「誰教你們撒野的?都給我閉嘴,昨天的書背了嗎?!」
然後老先生對著陸存微笑道:「你先下去吧,待會兒好好聽課,不難的。」
大約是為了照顧陸存,這一節課果然簡單異常,連程松都輕易聽懂了,先生問的問題好幾個都高高興興地舉起手想要搶答。
最後先生道:「好,來給你們出個題。昨天許公子給我送來一盒核桃酥,誰答得好呀,我就獎誰一塊兒。怎麼樣?」
話音剛落,屋子裡便嘈雜起來,連陸存都抬起眼睫。
老先生很滿意這個效果,點點頭咳了一聲:「好,這我就出題了。」
老先生故弄玄虛地捋了捋白花花的鬍鬚,然後走了兩圈,然後才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道:「咱們青石鎮雖小,但田野趣味濃厚,向來是文人雅士喜愛去往的地方。不如便以鄉野雅聞為題,做首詩,如何?」
霎時間,人群一片哀嚎。
程松叫得最大聲,一邊回頭對陸存道:「這也太難了吧?我看先生根本就是想自己獨吞這些糕點,太過分了!」
見陸存一臉冷淡的表情,他也泄了口氣,肩膀塌下來,無精打采道:「反正我也不會做,還是算了。誒,小存兒,你回去叫許阿叔多做幾份唄,回頭帶過來給咱們嘗嘗!」
說到吃,程松就來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對了對了,今天我去你家吃吧?許阿叔肯定給你做好吃的了!反正你也不會,不如咱們偷偷溜走吧!」
陸存一言不發,眼皮子撩起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舉起手來。
程松:「......」
老先生高興極了,喊了陸存的名字,大笑道:「咱們的新學子好學得很吶,你們都得跟他學學,知道嗎?很好,來,陸存同學啊,給咱們念念你的詩,不論好不好,這種積極的精神總是值得讚揚的!」
陸存早前年幼時候便做過不少詩,此時隨手拿出一首曾經在名師指點下作的詩,頓時滿堂寂靜,鴉雀無聲,連老先生都一時屏息無語。
過了一會兒,老先生用力地拍打了幾下手掌,激動得臉色通紅:「好詩,好詩啊!陸存啊,這是誰教你的?許公子嗎?看不出來,原來許公子竟然也是一位飽讀之士——」
緊接著,老先生環顧四周,捋著自己的鬍子道:「還有誰想要念念自己作的詩的?尚未想好便再多考慮一會兒,給你們一炷香的功夫。」
陸存坐下來,前面的程松像是看著一個怪物般望著他,他只熟視無睹,沉默著翻動書頁。
過了一會兒,程松才像是接受了這個現實,壓低了聲音哀嚎大哭:「我就說阿叔怎麼不叫你去讀書,原來天天在家給你開小灶!不公平,都不見許阿叔打你的!」
陸存看著這顆多動且嘈雜的腦袋,仔細思考把這顆腦袋打爆的可行性。
程松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處在危險的邊緣,哭得傷心。
一炷香過後,眾人絞盡腦汁的詩作讓老先生批了個慘淡模樣,於是那小小的糕點沒有意外地便落在了陸存手裡。
陸存不管旁人落在他身上或嫉妒或艷羨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將那塊兒糕點裝好了,放進袖袋裡妥當放著,這才抬起頭,對上一張怨念的面孔。
陸存目不斜視,淡然地等待老先生將課講完。
一路上程松沒了剛剛的活蹦亂跳,像一顆蔫答答的白菜,垂頭喪氣。但即便是這樣,也沒能讓他一張嘴因失落而堵上,失意的話語灑了滿路。
陸存沒理他,一回去便想把門關上,但程松用一雙大眼睛無聲地譴責著他,陸存心頭一跳,想到許慎之肯定會不高興,還是打開了門。
程松見陸存沒有真的關門,當即就高興了起來,連蹦帶跳地進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誇張的欣喜笑容:「許阿叔在做什麼好吃的呢?好香啊!」
陸存走進廚房,只見許慎之正在煮一鍋紅彤彤的東西,如此鮮艷的紅宛如鮮血,被鐵勺攪動得如一鍋可怖的血水晃蕩不休。
程松尖叫一聲,臉色慘白:「阿、阿叔,你在煮什麼?」
許慎之回過頭,一雙清澈的貓兒眼裡寫滿了茫然。見程松被嚇得不輕,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傻小子,這是紅曲米,瞧你嚇成這樣。」
程松這才鬆了口氣,好奇地湊上去:「阿叔你煮什麼呢,放這麼多曲米?」
許慎之搖搖頭:「不過是只鵝。你先出去等著吧,讓陸存給你拿些糕點墊墊飢,這會兒沒空做飯。」
程松知道這多半是給客人吃的東西,倒也乖順,跟著陸存出了廚房,到大堂的櫃檯前等著,順便看門。
再看陸存還站著不動,青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著說:「怎麼不去和小松一起吃糕點?應該餓了吧?」
陸存只是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許慎之沒得到回應,也知道他還在為書院的事生氣,只好搖搖頭,轉身回了案台。
陸存不高興地癟癟嘴,往著許慎之的背影,一股無名的怨怒湧上心頭,許慎之越是無動於衷、備加溫柔,他心頭的火就越燃得旺。
他用力捏著袖袋裡的核桃酥,感到那糕點慢慢地被碾成了粉末,沒好氣地跑去拿糕點了。
陸存拿出一小碟許慎之做好了給小孩子吃的桂花糕,手指頭一松,便丟在程松懷裡。
程松根本無所謂陸存的態度,一見好吃的便嗷嗚一聲抱緊了,滿心歡喜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發出誇張的讚美聲。
陸存見不得他這幅沒腦子的模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往廚房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