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意外地放晴，放眼市裡的高樓大廈成堆匍匐在一起。楚安一早起來聽見小花園的琴房傳來急促的鋼琴聲。

今天竟然有興緻這麼早起床練琴，不像艾倫的做派。

楚安隨著琴聲走到琴房外，輕輕推開門，看見兩個人並排坐在鋼琴前，正好結束一曲。

「伯父早上好。」

兩人轉過頭來，艾睿看見她，向她輕輕招了招手。

「會彈鋼琴嗎？」艾睿起身起身讓楚安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只會一點皮毛。」楚安知道艾家父子兩人都是從國小習鋼琴，自己那點在酒吧里幫別人彈鋼琴賺錢的三腳貓功夫和他們根本沒法比。

「讓艾倫教你，爺爺會從舊金山過來和我們一起過中秋，到時候你們一起彈。」

"What?"(什麼？)艾倫盯著他，楚安也倒吸一口氣。

"Take it easy."(放輕鬆。)艾睿做了個舒緩的手勢

。　　    

"Eric? Oh god bless you. You look so 

nice."(艾睿！天哪上帝保佑，你看起來依舊很好。)楚安見伯母推門進來，看見伯父後一臉欣喜。

"Good day sweety."(親愛的你好。)兩人輕輕碰了碰臉頰。

「你們現在可以再練一會兒，等會兒來吃早飯。」艾睿看了一眼手錶，說完便和易舒並肩走了。

艾倫見兩人走遠，趴在琴鍵上深深地嘆氣。

「伯父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早剛到吧，天剛亮就被叫起來了。」

楚安見他苦著一張臉，沒有說話，而是把手指搭在琴鍵上，叮叮咚咚地敲著。

「昨兒早上就沒睡好，今天又沒睡好。」艾倫坐直身子揉了揉太陽穴，他身上穿著迪士尼卡通形象的睡衣，分外滑稽。

「昨天為什麼沒睡好？」問出口楚安便想起前天晚上發生的事。

艾倫咳嗽了聲，整理好袖子：「我們練克羅埃西亞狂想曲吧，怎麼樣？」

「都行。」

「我以為你不會鋼琴，你說你會點皮毛我還有點驚訝！什麼時候學的？」艾倫把頭湊過去。

「以前在酒吧幫別人彈過。」楚安往旁邊避開些。

艾倫沉思了一會兒道：「以後我也要去賣藝。」說著又拉下臉，「我們要是在中秋之前練不好這首曲子怎麼辦？」

「會怎麼樣？」

「爺爺和我爸估計會很失望吧。」艾倫用手托腮。

楚安抿著嘴沒有說話，調整好姿勢，思索片刻。在琴鍵上敲出幾個音符，艾倫托腮的手不自覺垂下去。

楚安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另一隻手也搭上琴鍵，披在身後的頭髮落下幾縷到面前。

空氣中流轉著音符，節奏擊穿秋日早晨冰涼的空氣，掙脫開白色窗格的束縛。陽光融進琴房，滑過角落裡的提琴盒和鋪滿塵埃的吉他，蔓延到鋼琴邊。

艾倫的眼神從低迷朦朧到肅穆沉靜，身形一動不動。

那些年在言情小說里看到的時間停止，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無關風月，只是欽佩。

琴聲戛然而止，楚安尷尬地微笑：「剩下一段有點忘了，不出醜了。」

「知道這曲子誰譜的嗎？」艾倫盯著她愣神鼓掌。

"Tonci Huljic."

艾倫失笑：「大部分人都認為是Maksim譜的曲，你竟然知道Tonci Huljic.」

「特地了解著學了幾首曲子而已。」楚安挑眉，復又問道：

「彈得還可以嗎？」

艾倫看著她認真的神情，搖著頭卻說不出話來。

對於一個家中里有不成文規定——世代都該會彈鋼琴的人來說，又或是對心中再也壓抑不住的情愫來說，這種感覺比中彩票更值得慶祝。

艾倫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

"nothing，you're pretty good."(沒什麼，你很棒。)

「去吃早飯吧。」楚安把頭髮撩到腦後，起身離開琴房。

艾倫嘴角噙笑，細細地合上琴蓋：「小哈，瞧見沒，你未來的女主人。」

他撥了撥額前細碎的劉海，吹著口哨離開琴房。

在教堂做完禮拜出來，易舒興奮地拉著艾瑞的手要他陪自己去購物。

艾倫看著自己老媽撒嬌的模樣，別過頭去翻了個白眼。

「一起去吧？」艾瑞看著楚安和艾倫。

「安安可以，艾倫不可以。」易舒的臉沉下來。

「他做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太不像話了，他送沛然一雙Jimmy choo刷了好幾萬，太不像話了。」

"Your girlfriend?"(你女朋友嗎？)艾瑞挑眉。

"Yeah."艾倫難為情地撇開頭。

「聽老媽的，但總該有人陪她吧？我給她做嚮導，絕對不買，您放心。」艾倫朝楚安努嘴，伸出手做了個發誓的動作，俏皮地眨眼。

商場內。

「你買吧，我這樣花錢不太好。」易舒和艾瑞去了商場另一端的珠寶店，留下一張卡給兩人。楚安手裡不停翻轉著那張信用卡。

「別跟說我什麼人要有自知之明這種話，讓爸爸媽媽知道了，傷人懂嗎。」艾倫手裡拿著一杯卡布其諾，微垂著頭冷漠地斜睨她。

楚安想了想，破天荒地點頭贊成。

「你竟然會點頭，有趣。」艾倫挑眉，「走，我要帶你去買一大堆東西，只是會讀書有什麼用。」

日到正午，艾倫手裡提的東西越來越多。

看見一條長椅，艾倫一屁股癱坐在長椅上，兩條腿交叉在身前。

「你不坐嗎？」艾倫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見她沒反應，艾倫一把將她拉下。

楚安被沉沉一拉，吃痛地皺眉。

「你看，現在周圍有好多姑娘在盯著我。」艾倫湊到她臉邊，低低地說。

「你不可以到處拈花惹草。」楚安往旁邊坐了坐，挺直背脊。

「為什麼？」艾倫眨眨眼，故作無知。

四周出現了幾個偷拍的人，甚至連閃光燈也沒關。楚安抬手遮住臉，艾倫隨意地歪著頭，慵懶地轉過臉對鏡頭展開笑容。

「喂，那些人在偷拍你誒…」穿深色慌張。

「只是談個戀愛，你倒是比我還緊張。你道黎沛然天天心心念念都是我？」他無視楚安的話，抬手將手裡的紙盒投進垃圾桶里，眼底寫滿「你不懂」。

楚安沒有說話，這麼多年檢討的經驗之一就是，不是自己的事就不要多嘴。

「看對面櫥窗里的那條裙子，你穿起來一定很美。」艾倫伸手指了指長椅對面裝璜得金光熠熠的店門。

「我不喜歡穿裙子，不用了。」楚安突然覺得胸口似被巨石壓著，艱難得喘不過氣來。

艾倫見她不自在地起身，兩隻手插在衣兜里，修身的九分褲襯得她的腿筆直。

「我和她分手了…」

「…」

「我，和，黎，沛，然，分，手，了。」艾倫稍微抬高音量，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要我說什麼。」楚安有些慌張，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分手就分手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純一提到他的時候不也是十句有九句離不開「女朋友」三個字。

「一定要我說出來是嗎？」艾倫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挪到楚安身後。

楚安綳直身子，說不出一句話。

「獃子。」艾倫嘆氣，「學校那群人應該又要開始八卦了，我們回家吧。」艾倫朝前走了幾步，又回頭朝她笑得燦爛。

一路上艾倫一直都在想著些什麼，他的指尖在大腿上時快時慢地敲著。

到家後也只是放下大袋小袋的東西就回自己房間了。

楚安猶豫著下載了微博，之前艾倫逼迫著自己關注他，這回再登上去，發現自己和艾倫是互相關注的。主頁里有幾個好友推薦，楚安一一點進去後，被裡面的內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聽說艾倫是夜店常客！！天啦嚕虧他還是我男神誒！！」

後面跟著一條轉發——「那平常哪兒來的時間讀書？那些成績估計都是他爸媽威脅學校造假的吧？斯文敗類。」

「他分手有什麼好奇怪的，國中到現在換過多少個女朋友？反正我是沒數過。」

「終於分了，說不定我也有機會呢～」

「這種人渣，看到好看點的就想泡？泡完了就甩掉？家裡有錢了不起？」

「聽說他們兩個發生過關係誒…沛然眼睛都哭腫了，心疼。」

"黎子胥的妹妹被自己哥們兒甩了，interesting."

「沒人知道為什麼分手嗎？？？」下面一條評論:「沒見著××說了嗎，他就想泡一泡黎沛然而已啊。」

楚安又點開艾倫的微博，下面的幾條都是自拍照，其中之一是和黎沛然在舊金山金門大橋上的合照。

粉色的黃昏，迷人的霧靄，一眼望不到頭的金門大橋。

他還配上了James Blunt 的You're beautiful.

楚安點開下面的評論，大部分是「祝99」之類的，還有一條不知是誰的評論，寫著：

「稍微深究一下you're beautiful歌詞的人都知道，James Blunt整首歌唱完想表達的是——你很美，但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艾倫沒有回覆任何一條評論。

楚安愈發胸悶。

艾倫一定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