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拒絕我的時候，你是否想到我是個很壞的人。

黎沛然叼著煙猛吸一口掐掉煙頭，她把手機狠狠地拋出去。手機在地上翻了幾轉，停下時熒幕已然碎成花兒了。

程一早已提著行李跑上樓，她斜了眼地上碎成渣滓的琉璃盞，把煙頭扔進紙簍，青煙從紙簍上升起，飄散在空氣里。

她重新撿起手機，吹開熒幕上的鬆散的玻璃渣，對熒幕上略有突起的破碎熒幕視若無物，自顧自地上下滑動。

透白的皮膚被劃破，尖銳的碎片扎進纖細的手指里。血越是流淌而出，手下速度越快。她甩甩頭髮，把手機舉到耳邊。

「還記得之前讓你們調查的那個女的嗎？我覺得她身上應該有很勁爆的八卦誒。」黎沛然諂媚的聲音在空蕩盪的客廳里迴響，水晶吊頂底部的小燈珠微微顫動，復又恢復平靜。

當天下午，程一去上學時沒看到像往常一樣坐在車裡的黎沛然，隨後整個下午都是心神不寧。他溜到國際部黎沛然的班上，依舊沒有看到她。

倒是看見艾倫和黎子胥靠在走廊邊上談笑風生。

程一走上前去拉開黎子胥：「黎沛然下午來上學了嗎？」

黎子胥皺眉，遲疑著搖頭。程一轉身欲走，手臂被黎子胥一把拉住。

「她是不是又做什麼了？」

程一搖搖頭，黎子胥和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人，對於他還是不要說太多了。

轉頭看見艾倫漫不經心地對自己彎了彎嘴角，程一驀然覺得自己本就不該過來。算了，他們本就幫不上什麼忙，程一禮貌地朝他點點頭，抽手離開。

「他來做什麼？」艾倫想起那天楚安和他待了大半個晚上，回家後又發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心中便像是細密的針成排地碾過，似痛非痛。那種感覺無所謂說不說出來，卻扎著人難受。

「沛然可能又在瞎折騰什麼吧…」黎子胥不以為然，「從小到大她鬧的事兒也沒少過。」

艾倫聽罷，不再說什麼。

程一回到班上，路過窗口時看見端坐在窗邊位置上的楚安。一如既往地在稿紙飛快地演算，旁邊攤著一本數學教科書。風還是會時不時撩起她別在耳後的一小綹頭髮，或是捲起稿紙的一角。

「楚安！」程一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一百八十度轉身對著楚安。

楚安被他這麼乍乎地叫一聲，有些驚訝，筆下一頓，雋秀的字也歪了歪。

打瞌睡的純一被他吵醒，嚷嚷著用手撐著頭。

楚安抬起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程一看了看就在一旁的純一，話到嘴邊還是變了——

「上次那個人讓你聯繫他，後來你聯繫了嗎？」

愣著想了片刻，才憶起他說的是那晚向自己留名片的人。楚安面泛桃花，把頭偏到一邊，低低應了聲「嗯。」

「你們說什麼啊？我也要聽，快跟我說說。」純一隨手扒了扒頭髮，把頭湊到楚安面前。

程一盯著楚安沒有說話，楚安尷尬地轉著筆，含糊道：「也沒什麼，只是課餘給別人做做模特…」

「什麼？」純一大吼出聲，驚覺不對，又貓腰附在楚安耳邊放低聲音道，「楚安你真的，去做模特了？」

純一瞪著眼睛，見楚安一語不發，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連著嘖嘖嘖好多聲，才挺直腰板。

「你缺錢？」純一的表情浮誇得極致。

聽到純一說「缺錢」，程一愈發惶惶不安，他琢磨不透黎沛然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隨便試試而已…」楚安隨口應道。無論如何，寄人籬下不可忘，所有善待終需還。

放學後，程一一反常態沒有掏出遊戲機，滿面愁容地離開。楚安刻意放慢收拾書包的速度，等大家陸陸續續地走完，才起身背上書包走出班級，輕輕帶上門。

「等你好久了。」身後冷不丁冒出聲音，楚安皺眉，今天的人都是怎麼了。

「今天不打球？」轉過身去，艾倫靠在牆邊。

艾倫搖搖頭，摘掉耳機，把線纏繞在手機上。他看起來似乎有些沉鬱，抿著嘴也不說話，手上動作遲緩。

「那個程一…」艾倫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叫錯名字，「很關心沛然啊，今天沛然沒來上課，他特地來國際部看了看…」

「嗯。」楚安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那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

「哪天晚上…」楚安往前走了幾步，聽這話又停了下來。

「我不信你對我一點芥蒂也沒有。」艾倫站在她身後，看不清楚安的表情讓他無可奈何。

「你是指，沛然學姐生日那晚，還是你死活要賴在我房間的那晚…」楚安無奈回身，要照顧這麼一個玻璃心的感受著實很累。

未曾料想艾倫一把抱住楚安。

楚安比他矮了約莫半個頭，此刻近距離貼近艾倫的胸腔，只覺腎上腺素衝上雲霄。楚安死咬著嘴唇讓自己冷靜一點，再冷靜一點。

「撲通，撲通」，艾倫彷彿聽見楚安的心臟在狂跳不止，急不可耐地把沸騰的血液泵往周身各處。

「安安對不起…」艾倫嘆了一口氣，她的頭髮很香，是自己喜歡的氣味。

「可以放開我了嗎？」楚安的手綳在身側。在艾倫聽來，她的聲音出奇的冷靜。

「Well, my heart didn't work."艾倫撓撓頭，放開她。

楚安低垂著眼簾後退幾步，鎮定地理了理領口。她的睫毛顏色依舊很淡，在青灰色的薄暮里隱隱綽綽，看不分明。

「你第一次叫我安安…」楚安抬起頭來看他，面上帶著譏笑。

艾倫刻意無視她譏笑的模樣，只是注意到她越發瘦削的身形，好似一陣風都可以帶走她。

「是嗎？」艾倫盯著她走神，「那我以後天天叫你安安。」

「不要。」楚安語氣不善，拐到樓梯間。

「誰管你，我就要。」艾倫跟上她，笑得滿足。

「對了，下周末會舉行一場籃球賽，高二本部和國際部的。」艾倫幾個跨步便到她的跟前。

「抱歉周末我沒空。」楚安斷然拒絕。

「下周末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大不了翹掉比賽，被人罵就是了。」艾倫說得平靜，勢在必得的臉孔讓楚安想揍他。

「隨意。」楚安也把話端著。

兩人漸行漸遠，隔著草坪的藝術樓里，黎沛然站在黎子胥身邊，眼圈發紅。

「子胥哥，你看艾倫他就這麼對我！」

黎子胥兩隻手撐在冰涼的圍欄上，沒有理睬黎沛然。他合上眼皮，似笑非笑。

艾倫啊艾倫，你和我說的要緊事原來就是抓緊時間討好楚安來了…黎子胥胸口發悶。

「沛然，既然都分手了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一改往日的輕浮，黎子胥的聲音冷靜而認真。

他解開校服襯衣的第一個紐扣，拎著外套轉身離開。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楚安嗎！你在為艾倫辯護什麼？」黎沛然見他不吃這套，改口說道。

黎子胥腳下頓了頓，把手指關節壓得咔嚓作響。

「沛然，有些事情要見好就收。」

黎沛然噤聲，站在暗處咬牙切齒。

「艾倫啊艾倫，要過分也只能我過分，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