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得之我幸
小說: 天光乍破 作者:诵般若 字數:2109 更新時間:2019-04-25 16:35:23
艾倫終是無法把楚安扔在路邊獨自走人,他沉默片刻,帶著楚安去了市醫院。
即使入夜,醫院裡還有其他病人。空曠明亮的長廊,除卻偶爾匆匆而過的護士,和分坐長椅兩頭沉默不語的二人之外,再難看到其他人。
艾倫神情淡漠,眯眼假寐。楚安額前薄汗細密,沒有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彷彿全身的神經都在密切感受著那道傷口帶來的疼痛。
「我不開口你就永遠不示弱?」一陣疾風,有人蹭到楚安身邊。
楚安抬頭,看見艾倫無可奈何的臉近在咫尺。他掏出紙巾,輕輕拭去楚安額前汗珠。
「還沒有和連姨說一聲不用等我們吃飯了。」艾倫似驚醒,猛然道。
「和連姨說我們在外面吃過了吧。」楚安方才想起艾倫的手機還在自己身上,匆忙掏出手機遞給艾倫。
他接過手機卻不急著開鎖,饒有興味地盯著手機,兩指捏著來來回回在手心裡旋轉。
「對了…你知道我的手機密碼?」艾倫抬眼看著她,微微鉤著嘴角,神情玩味。
「你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只會用自己生日當作密碼…」楚安也不抬眼,哼聲調侃他,「快給連姨打電話。」
「那…你筆記本里私密文件夾的密碼,為什麼也是我的生日?」艾倫雙手抱在胸前,興緻盎然。
楚安聽完不由一愣,抬眼盯著艾倫,臉刷地紅透。
「我…」她不敢直視艾倫的眼睛,重新低下頭去,磕巴著說不出話。
「我沒發現,你大概就把這種事情爛在肚子里…」
艾倫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轉身走到窗邊給連姨打電話。那麼一晃,楚安覺得艾倫對於自己只是看透不說穿。
診室門被打開,楚安被醫生喚了進去,簡單包紮後醫生給她開了些消炎止痛藥。見她一聲不吭,末了對楚安道:
「姑娘還真是有骨氣,這麼久不見你哭喊一嗓子,只是以後不要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楚安接過藥單,站在門邊對醫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合門出去。
「我們走吧。」她對著靠在牆上的艾倫道,兩人拿了藥付錢離開。
「現在去哪兒解決晚飯?」艾倫牽著她的手漫走在路邊。
「隨意。」被他拉著,楚安一個勁兒往路邊縮。
「艾倫。」她喚了一聲。
「嗯?」
「我要告訴你一些事。」
寒潮從西伯利亞馬不停蹄地南下,四處遊盪。艾倫腳步停滯,在風中打了個寒顫。
兩人最終只是就著下午帶來的甜點,坐在天橋邊。艾倫於她身側坐下,靜靜等著她說下去。楚安猶豫半晌,終於開口。
「幾年前我在一個小縣城裡,被一戶貧寒人家收留過。家中有個小我一歲的男孩…」楚安兩手撐在身後,眼神望向漆黑天際的一片渺遠虛空。
艾倫替她將髮絲細細撩到腦後,手指不經意摩挲她的耳垂,不做言語。
「他姓方名熒惑,熒惑熒惑,瑩瑩似火…」楚安呢喃低語,如念咒語。
她側過頭去,眼神炯炯盯著艾倫,「你知道熒惑的意思麼?」
「火星的…別稱麼?」艾倫遲疑問道。
「那你知道火星為什麼又叫熒惑麼…」
艾倫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道。
楚安也不作解釋,只是繼續道,「He is a gay.」(他是同性戀。)
燈光從與天橋一般高的燈盞中蔓延出來,有腦子的人都想得到,這個熒惑必定不得善終。艾倫想著,心生壓抑,仰頭深呼吸。
「熒惑的父親是個無業者,成天遊手好閒,還是個癮君子,」楚安聳肩,「他經常帶各種各樣的陌生女人來家裡一起溜冰(注①)。」
艾倫看著楚安麻木的表情心裡一緊。
「熒惑的母親是個懦弱的女人,對此向來視而不見。有時他的父親吸多了,便在興頭上打她。」楚安的手指緊緊抓著衣角,「他帶著別的女人,他們用高跟鞋的鞋跟捶她的肚子和胸…她的身上常年烏青一片。」
楚安的腦海里往事浮動,本以為早已塵埃落定,不會再起波瀾。誰能料到此刻提及,心中還是後怕。
「熒惑長得很好看,隨他媽。我一直覺得熒惑不是那個男人的孩子,無論相貌或是品性,沒有一絲一毫相似之處。」楚安眼神猛地一變,帶了狠戾,「但是那個男人害怕吸毒被抓,竟然讓熒惑去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替他換回毒品!」
艾倫不做聲,眉頭卻皺成一道直線。此刻的楚安語無倫次,他不願也不敢打斷她。如何說,這都是她第一次對自己敞開心扉。
「熒惑就是在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遇見了個花花腸子的男人,把第一次給了他。」楚安聲音小了下去,似惋惜,可悲可嘆。
「等我被帶回他們家時,看到的熒惑已經是一個和他父親一樣的癮君子了。」
楚安依稀記得自己被那個男人領回家的場景,房裡的陳設讓楚安頭一回覺得家徒四壁這個詞清麗十分。
幾隻老鼠在角落裡堂而皇之地亂竄,用鐵絲細線串起來的破布把狹小的空間分割成幾塊。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一腳踏上便塵土飛揚。牆角青綠苔蘚叢生,屋子裡一股潮濕晦澀之氣。
穿著破舊起毛黑T-shirt的熒惑靠在牆上,轉頭看自己時的眼神冷淡木然。
他朝著自己擺擺手把自己領到房後偏僻的地方,斜著嘴角對自己道:「沒用的,我是同性戀,也不想耽誤你。」
楚安聽得雲里霧裡,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熒惑說完轉身便走了。
後來漸漸從隔壁人家的談話里得知——熒惑的父親到處去找無根無底的女孩,再帶回家中,就為了「治」他那「同性戀」的病。她方才明白,這才是那個男人「慈悲」收留自己的目的。
「後來熒惑見我並不排斥他,也就不再和我作對。我們相處很融洽,大部分時候他更像一個哥哥…他的父母也許認為我可以治好熒惑吧…」
楚安聳聳肩,飛快抹了把眼睛。她想起熒惑震驚於自己並不似其他人那樣罵他「變態」,偷偷給自己看那個男人的照片,笑得一臉滿足的模樣。
鄰家窗檯上蒙絡搖綴的紫藤蘿,從高處垂下,那是骯髒小巷裡唯一的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