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一翻眼珠，用手撐床坐起，床頭櫃上的燈盞也隨之震了震。她的速度之快，驚到一手拿著睡袍的艾倫。艾倫低下頭去看了眼自己的身子，慢條斯理地套上睡袍系好帶子。

「散打倒是有一段時間沒練了，見笑。」他一隻腳跪在床沿上，笑得真誠。

楚安幹咳一聲，往旁邊挪了挪地盤。見他整個人都爬到床上了，慌張之下反身欲跳下床，又一次被艾倫抓住小腿。

「你鬧夠了沒有。」楚安奮力踢開他的手，轉過頭來面露慍色。

「我只是想替你捂一捂。」艾倫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一手不忘招呼著楚安一起。

「謝謝，但是不需要。」楚安義正言辭地回絕艾倫。

「難不成你還覺得我們躺一張床上你會懷孕？」艾倫嬉皮笑臉的模樣被嚴肅取代，微皺著眉頭襯出明顯的雙眼皮。

「狗改不了吃屎…」楚安盯著他思忖著，一翻身鑽進被子里，被子的摩擦聲勉強蓋住她的心跳。

「你說誰？誰狗改不了吃屎了？」

「…我自己。」楚安垂眼打量著素色的厚羽絨被，轉頭就是他的臉，難免尷尬。幹脆不再去看，往床邊挪了又挪，一條腿懸在床沿。

「為什麼這麼罵自己？有點難聽。」艾倫咂咂嘴，從口袋裡摸出幾片暖寶寶，「來，我給你貼上。」

他翻身跪在床上帶起一陣風，一絲一毫的空氣流動都讓楚安疼得想自截雙腿。

「在南方長大的人都會這樣？」艾倫撩起她的褲腿，撕開包裝袋貼在她的膝關節上，又重新扯下褲腿替她蓋好被子。

楚安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想告訴他這東西不可以直接貼在皮膚上，轉念似乎又要麻煩他撕下來，還是作罷。張開的嘴也跟著冒出另一句話——

「撩過多少姑娘才練就如此技藝…」

「啊？」艾倫抬頭雙眼迷濛，倏爾反應過來勾著嘴角笑，「那些姑娘多半生龍活虎，也沒見得哪個碰著天冷骨頭就酥了。」

他想了想補了句，「大概你是第一個。」

「也，不是天一冷就疼，說不清楚…」楚安擰著眉一副懶得解釋的模樣。

「對了，爺爺把我們在一起的事告訴奶奶了…」艾倫悄悄打量楚安。

「這…不是…爺爺怎麼知道我們？」楚安胡亂擺著手勢，不知所措。艾倫掩面笑出聲。

「還有一件事，爺爺覺得也應該告訴你…」艾倫說得艱澀，「你願意聽嗎？」

話題轉得太快，楚安和他對視片刻，別過臉，，，點頭。

「爺爺年輕的時候很亂來，和奶奶家是舊交，結婚也是兩家前輩做的決定。婚後爺爺就回了舊金山，跟在曾祖父母身邊打理生意，撂下奶奶在國內。」

「…這麼說奶奶跟著娘家人生活？在那個年代怎麼可能…」楚安嗤笑。

「對，」艾倫打斷她，「太姥爺打通各種關係，費盡心思把奶奶送到舊金山。爺爺正和一個金髮碧眼的洋妞在家裡胡來，門鎖咔嗒一聲，」艾倫頓了頓繼續道，「這些都是他的原話。奶奶站在他面前良久，爺爺好死不死地問了句『你是誰？』，奶奶轉頭就跑走了。」

「爺爺追出去了嗎？」

「沒有。」艾倫一口氣提不上來，「別人都說我們家隔代遺傳特別明顯，我像爺爺，爸爸像曾祖父。」

楚安想不明白艾倫到底哪兒像爺爺。論相貌，艾倫更像易舒才對。她垂頭冥想，想不出個所以然。

「別想了，我像爺爺，浪。」艾倫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這大概是我和爺爺關係比爸爸更勝一籌的原因。」

楚安被他這番說法堵得啞口無言，木著臉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隨後曾祖母火急火燎地去找爺爺，問他奶奶來過沒。他才反應過來，那個開了自家門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他們在街邊找到對著牆哭的奶奶，帶她回了家。」

再往後數的日子裡，艾倫的爺爺送年紀輕輕的她去了美東的大學進修，並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做有負於她的事。等到她學成歸來，氣質面貌煥然一新。

艾倫的爺爺原只是打發走她，幾年光景見她出落得如此玲瓏，便真收了心。艾倫的奶奶為人低調，聰慧能幹。家裡也因此省了雇傭人的錢。在兩家人的期盼中，很快艾倫的父親出生了。

高興壞了的兩家人，爭著把艾睿領到自己身邊養。兩人少了個負擔，艾倫爺爺那不安分的心復又躁動起來。

又是一年末，再三思慮打算提議回娘家看看的女人，在打開自家門的一瞬，又看到了艾倫的爺爺和幾個西洋女人胡來。

她當即提出離婚，買了回國的機票。年關將近，艾倫的曾祖父母才發現不見了兒媳。

全家人慌了，艾倫的曾姥爺也因此勃然大怒。老爺子不知用意何在，要他效仿程門立雪。他真就飛回國，在他們家的高牆之外站了一天一夜。

艾倫的奶奶又一次心軟動容，跟著他回了舊金山，依舊給他做牛做馬。後來雖是沒抓現，卻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兩人生活照舊，但艾倫奶奶離開的心意卻是怎麼也不迴轉了。艾倫的爺爺死活不肯離婚，她悄悄學了日語，和娘家人說清楚，隨即靠著家裡的關係去了日本深造。

當艾倫的爺爺看到壓在桌角的紙條上「一別兩寬，各自成歡」八個字時，再一次懺悔，在她走後不久也去了日本。

尋到她住的地方後，在附近也找了地方落腳。見妻子看自己的眼神和從前判若兩人，才真慌了手腳。

他準備了很久，想在平安夜給她一個驚喜，哄她回去。卻在她家樓下碰著個男人給她遞了捧花，竟還親吻了她的臉。

他此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自己一怒之下衝到兩人面前和那個男人扭打作一團。兩人僵持許久難分輸贏，他心一橫就掏了把防身匕首出來。

這一舉動嚇壞了那個男人和艾倫的奶奶，她驚聲尖叫著讓他放下刀。艾倫的爺爺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對於站在路邊大吼大叫的妻子置之不理。

「不放下我立馬死給你看！」

尖銳的匕首就要沒入那個男人的胸腔時，貨車洪亮的剎車聲拉回了他的理智。由於慣性難以停住的貨車向前拖行了十幾米，車胎下一條觸目驚心的鮮紅。

「意外有時來得比明天快，這話一點不錯。」艾倫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地拉住楚安的一根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