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大半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顧清源幾乎每天都到咖啡廳報道，給唐一赫補習設計學的專業課程。他原本只是拿錢辦事，說不上跟唐一赫有多麼親近，但是他這個國小弟性子似乎有些自來熟，很喜歡粘著他，也經常會在微信上找他聊天。顧清源不是個容易接近的人，不喜歡同陌生人走得很近，但是唐一赫這樣在他面前很「乖」的孩子，就算他想要拒絕，也稍稍，有些困難。

這一日，顧清源來圖書館還幾本書，順便再把剩下要讀的借回宿舍。其實他向來都不怎麼喜歡做圖書檢索這一類的事情，覺得實在是太過煩瑣，奈何這些書都是必須要用的，顧清源只能拿著編號一本本地去找。抱著兩大本厚的，第三本卻怎樣都找不到，顧清源覺得有點累，先把這兩本書放在一旁架子的空當上，彎腰去看最底下一排的編號。

F269.0.010……F269.0.012……

果然，是在最下面的一排。正當顧清源要找到F269.0.020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清源學長？」

顧清源回頭，背後的那個人就是自己最近一直在輔導的學弟，唐一赫。不過剛剛學弟的表情稍稍有些奇怪，目光還瞥向他的腰間，顧清源低頭看了看，自己腰上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直起身子來點點頭：「你也來借書嗎。」

「嗯。」不知是不是顧清源太過敏感，在問完這句話後唐一赫立馬把書抱進懷裡，封面埋進衣服中，只給顧清源留了個封底。不曉得是不想讓顧清源發現他在看什麼，還是單純地拿累了換個姿勢。他看了看唐一赫懷中的那本書，部頭倒是挺大的，看起來像是專業書籍，不過既然有唐一赫不想讓他知道的意思，那他便不會再好奇。

「學長你在找什麼書？」唐一赫湊過來，圖書館的書架之間空隙剛好能透過兩個人，青年的衣角擦過顧清源的衣服，帶著一種奇異的感覺。顧清源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唐一赫蹲下來，正好是他要找的020的位置。顧清源抿了抿嘴唇，輕聲道：「F269.0.020，應該就在你手邊。」

「啊，找到了。」唐一赫把書抽出來遞給顧清源，「學長待會兒要呆在圖書館看書嗎？」

顧清源拿到書之後，又到旁邊去把那兩本大部頭給取了下來，唐一赫看著顧清源懷裡的一大摞，有點不厚道地笑出來：「學長，你借好多。」

說著，就把剛剛的兩本大部頭拿到了自己懷裡：「我幫你拿吧。」

「沒事，能拿得動。」青年的身材看起來並不算健壯，那兩本書一拿起來，唐一赫的懷裡就滿滿噹噹的，顧清源甚至下意識地覺得唐一赫的胳膊都快要被折斷。但顧清源不想欠人家什麼人情，伸手就要把那兩本厚實的重新拿回來。

「學弟幫學長拿點東西這不是很正常？」顧清源的手還沒摸著書呢，就被唐一赫空出來的一隻手給擋了回去。肌膚相觸，這種奇怪的溫熱觸感讓顧清源如同觸電一般縮回了手。不過好在唐一赫沒在意，青年揚起嘴角對他笑：「清源學長，你太見外了。」

只好作罷。

大中午的，圖書館並沒有多少人，其實每當這種時候顧清源來到圖書館，總是會生出一種莫名的愜意感。兩個人並排走著，唐一赫隨意掃了一眼旁邊路上的空位，就聽見顧清源回答道：「下午第一節有課，就不在圖書館了。」

原來是回答唐一赫剛剛的問題。

「通選課？」

「專業課。」這是一天當中陽光最好的時候，顧清源看著被光灑滿的桌子，微微有些愣神，「等你們到大三的時候也要上。」

「學長，我待會兒可不可以去一起聽啊？反正我下午也沒事，我想去聽聽學長的課。」

「嗯？不是第一節，你聽著沒頭沒尾的。」

唐一赫剛剛話語裡帶著撒嬌的氣息，就像是小貓兒跑到主人身上希望主人能愛撫它的毛一樣。顧清源抬眼看了他一眼，在陽光之下，青年的瞳孔晶瑩，像是世界上最為珍貴的美玉。

「就是想去嘛。」

「……」

「……那就來吧。」

只是最後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惹得唐一赫一陣低聲歡呼。顧清源有些無奈，總覺得唐一赫像是小孩子一樣，給塊糖摸摸頭，很簡單就可以讓他高興起來，他黏著顧清源就像是黏著哥哥似的。顧清源這麼想著，大概是家裡人太寵他了吧，現在獨生子女那麼多，一個個不都是蜜罐里泡大的？

唐一赫並不是個很煩人的孩子，對待學長也很有禮貌，不像是其他的小孩，稱呼學長學姐就用「你」，兩相一對比，乖巧又會做事的唐一赫自然會贏得更多的好感。但是他這個人生來冷淡，就算是挺喜歡這個小孩，顧清源也不會表露出什麼，頂多會在唐一赫黏他的時候答應他一些孩子氣的要求。

在借書的時候，顧清源無意間掃了一眼唐一赫借的書，沒看清楚書名，但上面的「建築」二字，倒是顯眼得很。

夏季作息，下午一般都是一點半開始上課。兩個人從圖書館那邊出來之後就已經一點多了，現在再回去時間恐怕來不太及，兩個人就直接去了教學樓。到教室一看，人已經來了好幾位了，這個教室不算太小，顧清源怕唐一赫來蹭課坐在前面覺得難堪，就挑了靠牆那一排靠後一點的座位。

一排是三個座，唐一赫先進去，顧清源因為不喜跟人坐得太近，就坐在最外面，兩個人中間不尷不尬地空出一個位置。為了不讓唐一赫多想，顧清源把包和書往那座位上一放，看起來就沒那麼刻意。

匆匆忙忙來上課的姑娘們偶爾會有幾個發現坐在角落的唐一赫，她們先是驚訝，隨後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唐一赫聽見這些聲響後會抬頭看一眼，跟某個姑娘四目相對時，他會彎起眼來笑笑，然後繼續看他的書。就是這麼個小動作，卻能引得姑娘們頻頻低聲尖叫。

「哇，這不是唐一赫麼？？院草啊？是不是過來自習啊？」

「不行，要暈過去了，顧清源跟國小弟都好好看……坐在一起簡直是福利啊……」

「噫~」

姑娘們興奮的話語有時也會傳到顧清源的耳朵里，男人原本也在看書，聽見之後頭也不抬地對唐一赫說道：「你在我們班，還挺受歡迎的。」

語氣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感情。

唐一赫哪敢接話，連忙回道：「一般一般。」

一點半的時候，老師準時開始講課。然而上天似乎非要捉弄一下顧清源不可，在上課十分鐘之後，某個總愛遲到的同學又悄咪咪地打開後門溜了進來。他左顧右盼一眼，後排都坐得滿滿噹噹的，也就顧清源中間還空了個位置，他便蹭到顧清源身邊，低聲道：「同學，麻煩往中間坐個位置吧。」

顧清源雖然不愛與人打交道，但是這種情況之下，他又不好拒絕別人，只能往裡又坐了個位子，這樣，他與唐一赫便是挨著的。顧清源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僵，往唐一赫那邊看了一眼，看見青年正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往自己臉上看。

「怎麼？」

「沒事，」見顧清源轉過頭來看向自己，唐一赫笑，「就是覺得，清源學長你長得真好看。」

「……」顧清源臉上的表情更加僵硬，「看你的書。」

「是是是。」

專業課挺枯燥無味的，不過幹貨倒是真不少，顧清源整節課都忙著記筆記，來不及看唐一赫在旁邊幹了些什麼。第二節課，算是對第一節強度如此之高的補償，老師先是讓幾位同學上去講了講作業，隨後要放個片子給大家看。

這些東西，顧清源向來是一概無視的。左手邊的同學早就已經開始低頭玩起了手機，顧清源從包中抽出一個素描本來，翻到全新一頁，拿出鉛筆開始塗塗畫畫。

這下，唐一赫有點好奇。

「學長，你在畫什麼？」

「朋友在網上開了個網遊的周邊店，想要做點精緻的小玩意兒賣。」顧清源頓了頓，「她不是學設計出身的，就讓我幫她畫畫設計圖。」

其實給多少稿酬無所謂，主要是，這個朋友跟顧清源關係很好，既然她需要，那顧清源就會去幫忙。

「那這個呢？」唐一赫指著上一頁的問道，「是髮飾麼？」

「是的，因為購買者當中女孩子居多，朋友便說想出個髮飾。」顧清源看了看上一頁，不過聲音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但是她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

唐一赫跟顧清源借過來了本子，一張一張地翻看。前面的設計都是很精巧的，而且比較日用，只有這個髮飾，比起顧清源其他的設計來講，確實是遜色了不少。

大概是顧清源不了解女孩子的緣故吧。

唐一赫又看了一眼顧清源的設計，拿起根鉛筆來，在新的一頁上重新給他塗塗抹抹。顧清源聽見聲響，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唐一赫似乎在跟他畫一樣的東西。

他沒有阻止唐一赫，而是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青年畫。

台上的音響聲音很大，吵得人耳朵都有點發痛。但是唐一赫就像什麼也聽不見一般，專心地沉浸在這個新圖的設計上。直到十分鐘後青年塗出來一個草樣，顧清源才驚覺，自己方才居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唐一赫看了那麼久。

他連忙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看著唐一赫推到他面前的圖紙。

雖然青年只修改了幾個小小細節，但是經由唐一赫這麼一改，整個設計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

顧清源心中暗自驚訝。

因為這個設計所帶給他的，也只有四個字能形容。

——靈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