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赫畫是給他畫出來了，但是後續還有一系列的任務要做，顧清源忙忙活活的，最後是硬撐著睡意一點之前給弄完了——如果沒有唐一赫，顧清源覺得，自己今天恐怕兩點也沒辦法睡。他迅速把樣品保存好給修禾那邊的人打包發過去，有些困了，揉揉眼睛準備去洗漱睡覺。

唐一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剛剛顧清源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設計當中，身邊什麼聲響都沒有注意。大概是睏倦所以先去睡了吧……顧清源這麼想著，伸了個懶腰打算去衛生間洗漱。剛推開門，就看見客廳內還亮著燈，唐一赫正拿著一杯牛奶要往這邊走。

兩個人碰了個正著。

「學長，喝點熱牛奶吧。」唐一赫見顧清源開了門，把手上的熱牛奶遞過去，「有助睡眠，小心有點燙。」

這是，給他的？

顧清源從唐一赫手中接過牛奶，玻璃杯壁有些燙，貼著手心十分溫暖。顧清源低頭把上面結的一層奶皮兒給吹開，小口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什麼：「我昨天好像沒買牛奶。」

「我去買的。正好要出去辦點事，就順道買回來了。」

「這樣啊……謝謝。」

顧清源吹了吹，其實就是杯子很燙，裡面的牛奶溫度正好，喝下去全身都會暖起來。唐一赫聽見他道謝，搖了搖頭：「沒事的，清源學長，你永遠都不用跟我說謝謝。」

「……」許是這話說的太有些孩子氣，許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人跟顧清源說過「永遠」這個詞，顧清源想了想，終究是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情是『永遠』的，唐一赫，你已經22了，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不，學長，我知道的。」唐一赫笑笑，露出臉上不甚明顯的酒窩，接著，他像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一樣，「我有點困了，學長，我先去睡了。」

「……唐一赫。」

「嗯？」

其實顧清源到最後也沒弄明白唐一赫說的那句「我知道的」指的究竟是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情是永遠的，還是正好相反的意思。唐一赫最後匆匆忙忙結尾倒像是臨陣脫逃。顧清源握緊了手中的杯子，原本他是想問問這兩年的時間唐一赫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是靠著什麼過活的，可是看到唐一赫投向他的目光時，顧清源用力地咽了口唾液，輕聲道：「沒事了，你去睡吧。」

唐一赫聽後，卻朝他走過來。

來不及後退，顧清源就看著唐一赫伸出手，用拇指在自己嘴角擦了一下。方才喝牛奶的時候有一點沾到嘴角上了，顧清源沒有注意。他微微抬頭看向青年，青年見顧清源杯里的牛奶還剩下好多，低聲道：「如果喝不了可以不喝的。」

唐一赫的眸子暗沉，其中夾雜著很多顧清源所不熟悉的東西。一種本能的危險感包裹了男人，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開始往外趕人：「我知道了，你去吧。」

青年要比顧清源高半個頭，雖然從外表看起來唐一赫並不是什麼健壯的體型，但是顧清源知道，唐一赫的力氣很大，自己這點根本就不夠在他面前看的。青年細長的眸子眯了眯，在那一刻，顧清源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好，晚安，學長。」

「……晚安。」

第二日清晨，當唐無期剛一打開顧清源的文件，一股說不出來的、熟悉的感覺立刻撲面而來。設計這個東西，就像畫畫與寫文章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而有的時候，僅憑風格就可以判斷出來，這部作品的作者究竟是誰。

當唐無期打開顧清源的文件時，這種感覺讓他恍了下神。

即使這種感覺已經很淡了，唐無期還是覺得，在看這個初樣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唐一赫作品似的。或許是因為唐一赫大學時候跟顧清源走得太近，在設計方面都受他影響所致，而自己看過自家弟弟設計的東西如此之多，現在再看顧清源的作品，難免會覺得十分熟悉。

唐無期冷笑一聲。

聽說昨天顧清源的文件被人給刪了，那看樣子，這個應該是昨天晚上連夜趕工出來的，但是細節方面絲毫不比平時仔細做出來的差，看得出來趕工者的用心。平心而論，顧清源的能力唐無期還是比較認可的，如果不是有唐一赫這層關係在，說不定兩個人的合作真的會很愉快。

只可惜。

唐無期關掉了秘書給他發過來的文件，起身準備去公司。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廚房那邊霧氣氤氳，他拉開門，瞅見穿著圍裙的葉同潛正在給他煮餛飩。唐無期心中一動，順手就把公文包扔到了一邊的沙發上：「小大夫，今天的餛飩什麼餡兒的？」

葉同潛看他一眼，溫柔笑開：「不會是辣椒餡的，別想了。」

穿著圍裙的男人看起來十分賢惠，昨天葉同潛在手術台邊站了十幾個小時，太辛苦，今天正好輪到他休假，不過就算是休班他也閑不住，一大早就在廚房忙活。唐無期從背後抱住葉同潛，把頭埋進他的肩膀上胡亂蹭著：「誰吃辣椒餡的……笨死了。晚上就別做飯了，好累的，出去吃吧。」

「小心點，別燙著。」葉同潛看唐無期的手離鍋那麼近，怕水濺出來燙到他，趕緊伸手來護住唐無期的手背，「今天的餡兒是蝦仁鮮肉的，沒關係，又不是很累……我今天多睡一會兒就好了。晚上你回家的時候記得買菜，想吃糖醋魚嗎？」

「好好好，是是是。你想吃啥就買啥。」唐無期湊上來親了葉同潛臉一下，「你今天在家，搞得我都不想去上班了。」

如果唐無期的一票下屬在場的話，估計眼睛都得駭得凸出來。

唐無期給外界的印象一直都是弔兒郎當的，看起來頗像一位紈絝子弟，但是骨子裡卻精明得不行。可是在這個大夫面前，他卻像是最黏人的孩童，任性又天真，把自己最為脆弱一面展現給他。

這對他而言，分明是致命的。

「你如果不去的話，下屬是會有意見的吧。」葉同潛看鍋里的餛飩飄了起來，知道是熟了，拍了拍唐無期不安分的爪子，「拿碗筷去，開飯了。」

「知道知道知道——」唐無期極不情願地鬆開醫生，跑去消毒櫃里拿了碗筷和勺子，在葉同潛盛完餛飩之後再端到餐桌上。看著面前大夫清秀的面容，唐無期捏了捏他的臉：「小大夫，你太瘦了，得多吃點。」

葉同潛抬起眼來看向他，溫和地笑了一下：「好。」

昨天晚上趕出來的方案似乎並沒有受到唐無期的刁難，顧清源在公司裡面等了一天，也沒等到唐無期說要讓他重新做的消息——顧清源分明知道，唐無期是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的。臨近下午，創意部的總監過來告訴他初樣在修禾那邊透過了，只不過需要他再稍稍修改一下，顧清源總算是鬆了口氣。

今天依舊是唐一赫送他來上班的，其實昨晚上想問的問題有很多，可是在看見唐一赫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雖然唐一赫現在住在他家裡，但顧清源連他做什麼工作都不知道，唐一赫似乎總在顧清源走了之後才會忙他自己的事情，在顧清源回家之前就會忙完。不過當初分明說好了兩個人之間互不幹涉，顧清源想著，那唐一赫的工作……其實，也與他沒什麼關係。

不可以問的。

今天公司裡面沒什麼事兒，顧清源也就是照著修禾那邊交來的條件把psd文檔再次修改了一下，把細節加精，基本上改完了就下班了。已經12月，很多人趕著時髦，就為月末的那個聖誕節準備著，不管是賣場還是公司，早早地就開始裝扮，擺上聖誕樹，在玻璃門上貼上「Merry Chrismas」的貼畫，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像顧清源這般清冷的人，自與這些格格不入。

之前的那個項目已經完全交給了總監跟其他人，顧清源就算是想忙現在也沒什麼活給他幹，總監索性就讓他提前三個小時下班了。時間很早，估計顧清源回家之後唐一赫也沒出門，所以男人就沒通知唐一赫來接，自己去市場買了菜，打算回去做飯。

回到家之後，家裡似乎沒人，靜悄悄的，唐一赫不知道去哪兒了，顧清源怕唐一赫出門辦完事兒順便又去公司接他，趕緊給青年發了條微信。

就在他發出去的那一瞬間，他聽見書房內傳來的一聲微弱的微信提示音聲。

顧清源推開了書房的門。

唐一赫的手機放在書桌一旁，因為剛剛接到顧清源消息，男人走進來的時候它的熒幕還亮著。青年趴在桌子上，似是睡著了，一張巨大的白紙鋪開，上面零零散散地擺著幾根鉛筆，而在白紙的中間，則是一個建築的圖樣，還沒有完成。看樣子，主人實在是太累，在畫到一半的時候就睡著了。

……建築？

過去的事情如閃電一般擊中了顧清源，他忽然記起，曾經在圖書館遇見他的那一次，唐一赫手裡包著的那本書，好像確實是有關建築學的著作。

睡夢中的青年似乎毫無防備，一副很好接近的模樣。顧清源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了青年的身上。

他一直穿著，衣服裡面是暖的。唐一赫的衣服掛在客廳裡面，沒有人先穿一會兒，內里會很涼。

顧清源拿起唐一赫的手機，給他調成了靜音。

在做完這些之後，男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給他輕輕合上了房門。

其實就連顧清源自己也不知道。

在面對唐一赫的時候，為什麼，他會變得這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