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監，這個是完全按照修禾那邊要求來的最終版，已經搞定了。」距離下班還有五分鐘，顧清源總算是把那份LOGO按照修禾要求的各種條條框框給弄好，在電腦上給總監傳了過去。修禾提出的要求打眼一看沒什麼，實際上全都是讓顧清源受累的細化的活兒，而且吃力不討好，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與之前有什麼太大不一樣的地方。唐無期在上一份設計上放過了他，果然這一次，就要發難。看總監那邊顯示的已接收，顧清源本想問問策劃部那邊怎麼樣，後來想了想，還是把打好的那行字給刪除了。

「清源，恐怕得等一會兒才能走。」幾秒鐘過後，趙總監發過來一行字。顧清源抬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時針與分針只差一點點的角度就可以匯成一條直線，「策劃部那邊還差一點，周董親自在這兒看著，估計不能提早走了。」

「……」

他原本以為，周晴茂那句「今天晚上等所有人做完再走」只是氣話，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打算實踐——而且，還是本人親自呆在這兒。

看來這次真的是氣得不輕啊……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街上的路燈昏黃，商店外各種色彩的燈牌早就已經亮起，明明如此繁華，可顧清源偏偏就生出一種孤寂感。「叮咚」一聲，顧清源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掏出來，看見鎖屏上亮起來唐一赫的消息：「學長，我到了，你下班了嗎？」

今天是聖誕節，雖說是西方的節日，但是中國的年輕人們似乎比西方人更熱衷去慶祝，外面掛起了彩色的燈籠，到處都是帶著聖誕節氣息的裝飾，遠遠地可以聽到商店裡傳來的模糊的聖誕音樂。顧清源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直到熒幕重新暗下去，他點亮，有些猶豫地敲出一句話：「今天這邊稍微有些事情拖延了，你先去飯店吧。」

似乎覺得不妥，顧清源又加了一句：「我待會兒就過去。」

「沒事，不著急，我在外面等你。」唐一赫的消息回得很快，應該是拿著手機在等。這更加讓顧清源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他扭頭看了看窗外，公司里的暖氣開得很足，下方的窗戶哈了薄薄一層水汽，把外面橘紅色的光芒給氤氳開來。外面似乎很冷，顧清源停頓一下，又給他發了條消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你先過去吧。」

就算與唐一赫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顧清源也時刻提醒著自己，不忘與這個青年保持適當的距離。那邊的唐一赫不知道在做什麼，很久都沒有回覆顧清源，男人盯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才看見熒幕上冒出來一條語音氣泡。

到了下班的時間，同事們陸陸續續都已經離開了。趙總監雖然還在，但是他有自己的辦公室，不與顧清源他們擠在一起。顧清源插上耳機，點開了唐一赫的語音氣泡。

「學長，我可以……上去等你一起嗎？」

他問得很小心，就像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了會惹顧清源生氣一般。四秒鐘的氣泡，唐一赫說得非常慢，微微上揚的尾音中帶著點委屈，卻讓顧清源莫名地就心軟了。顧清源嘆口氣，自從唐一赫住過來之後，他嘆氣的次數好像一天比一天多，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向這個青年妥協。

唐一赫身上，總是有種讓人難以拒絕的魔力。

男人回他一句：「好。13樓創意部，你一上來右手邊第一個門就是。」

這一次唐一赫沒有回答他，三分鐘後，顧清源聽見門外傳來的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顧清源起身去開門，看見長相漂亮的青年站在門外，一臉笑意：「學長。」

——完全不見剛剛委屈的模樣。

顧清源點點頭，走回自己的位子。唐一赫掃了一眼顧清源的辦公室，隨著其他人的離開，辦公室頂上的燈滅到只亮著顧清源頭頂那邊的幾盞，站在門口來看，整個屋子都顯得稍稍有些昏暗。唐一赫跟在顧清源屁股後面，就像一隻大型犬：「學長，在忙什麼？我可以幫忙嗎？」

「沒什麼，東西都做完了。」

「那為什麼……？」

「跟合作公司那邊出了點問題，項目組所有人都要負連帶責任。」顧清源刻意隱瞞下來這個項目組的所有人是因為唐無期公司那邊的事情才晚下班的，他下意識地不想讓唐一赫知道唐無期在為難他，哪怕現在的修禾跟唐一赫一點關係都沒有，「策劃部那邊還沒有做完，所以我這邊也不能走。」

「這樣未免也太不公平，我帶你走吧。」顧清源看見唐一赫的嘴角抽了抽，似乎對周晴茂這種做法相當無語，很少見地刻薄了一句，「你們老闆居然還用連坐制？他是學歷史出身的？」

「他也跟我們一起。」

顧清源看著唐一赫露出有些惡質的笑容，知道他心中又在想什麼鬼點子，趕緊安撫他：「沒關係，策劃部那邊應該快好了，再稍等一下吧。」

男人從其他同事那邊搬了個電腦椅來讓唐一赫坐下，周晴茂雖然有時對員工很嚴厲，但從來不會虧待他們，就算冬天屋子裡只有一個人，他也會讓員工把暖氣開得足足的，因此顧清源不用擔心唐一赫會感冒。青年將脖子上的深灰色圍巾解下，同脫下來的大衣一同隨意搭在一旁，道：「好。」

顧清源再就不知道與唐一赫說什麼好了，他現在沒有什麼工作要做，電腦孤零零地開著，桌面上的幾個相關軟體排列得整整齊齊，幹幹凈凈，就像顧清源清冷的為人。唐一赫在說完「好」之後兩個人就莫名沉默了下來，顧清源有些不自在地點開photoshop的界面，卻不知道做些什麼好。

兩人間素來是唐一赫找話題，可是青年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任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這麼尷尬下去。顧清源覺得實在是彆扭了，回頭看他一眼，發現青年正在望著他，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揚。見顧清源回頭，唐一赫就露出兩邊的小虎牙，沖顧清源笑。

惹得男人立馬把頭轉了回去。

就這麼僵著過了十分鐘，顧清源剛要動一動手指，就聽見唐一赫在身後喚他：

「學長。」

「？」

顧清源再就不敢回頭了，就連唐一赫問話的時候眼睛都盯著電腦熒幕。方才那個對視實在是太尷尬，被青年用這種赤/裸/裸的目光看著，顧清源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點不太得勁兒。

男人飛快地把photoshop的界面點開，裝作忽然記起有工作要做的模樣，一邊幹活兒一邊聽唐一赫說話。唐一赫聲音中忽而帶了些笑意，他倒也沒計較顧清源這般，只輕聲道：「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先去給你買點東西吃？」

「不用了，一會兒還要吃飯。」

「那策劃部那邊，有消息麼？」

「……」

這話算是問在點子上了，顧清源還真不好意思去問策劃部的總監「你們的策劃案寫得怎麼樣了，我們這邊一幹人都等著吃飯呢」，顧清源覺著問趙總監也不太好，人家管理層的都沒有著急，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先急了，未免也有些太沉不住氣。

他聽見唐一赫笑了一下，看見青年起身套上大衣，顧清源問道：「去哪兒？」

「買點東西。」

唐一赫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顧清源再次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六點半。不知道唐一赫訂的哪家店，但是顧清源很清楚，按照B市晚高峰這個堵法，就算現在下了班，等到了地方估計就一個半小時之後了，尤其今天還是聖誕節，想必好的餐廳更是人滿為患。

……真是委屈唐一赫了。

又過了一會兒，唐一赫提著一大塑料袋的東西回來，擱在顧清源桌上：「清源學長，我怕你餓，先吃點東西吧。不知道你們策劃部那邊做事靠不靠譜，可能晚上來不及去餐廳吃飯了。」

「那電影……」

「沒關係，我給改到了九點半的場次。」唐一赫在顧清源身邊坐下來，笑得溫柔，「我從來都沒有與學長一起看過電影，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所以學長，今天就當做陪我，好嗎？」

顧清源的視線掃過青年被凍得有些發紅的雙手，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什麼事情都由唐一赫一手包辦了，自從他自作主張地住到顧清源家裡之後，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顧清源真的意識到，比起當初一個人生活的時候，現在確實過得更好了。

身邊總是會有一個什麼都為你考慮的人，就算有意要遠離他，他也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你，關心你，陪在你身邊。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顧清源覺得很迷茫。

「……嗯，好。」顧清源垂下眼睛，「你想看，就去看。」

「我買了一些東西，學長看看想吃什麼？」唐一赫伸手把塑料袋子給打開，「哦對，學長你剛剛說項目組的人也都留在這裡，他們大概也沒吃晚飯，所以就多買了一些，學長你吃不了的分給其他人就好。」

不僅想著顧清源，甚至連他的同事，他在公司中應做的人情，也一併都想到了。

顧清源拿著唐一赫塞給他的罐裝八寶粥，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唐一赫對他的關心，他不是沒有感覺到。

他只是害怕，再一次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