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一赫來說，胡藹如無疑是個很重要的朋友——雖然她一開始是唐無期的友人，但是卻肯為唐一赫保守秘密，而且看唐無期的模樣，他真的就不知道唐一赫自始至終都喜歡他，這讓少年很喜歡這個美麗又很可靠的姐姐。胡藹如不僅在感情上照顧他，就連生活上也處處都關心唐一赫，少年對於他早逝母親的記憶只有零星一點，關於「母親」這個形象在他記憶中的塑造，都是由後來的胡藹如一點一點完成的。

所以他對於胡藹如，有一種天然的依賴感。

少年顫抖著手，點下了接聽鍵。

「一赫？你在哪裡？」甫一接通，唐一赫就聽見了胡藹如那邊傳來高跟鞋與地面相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噹噹當，噹噹當，女子那邊似是趕路趕得急了，就連聲音中也帶著一番焦急與喘息。唐一赫看向外面，雖說是天長了，可一旦天黑，大地就會一下子被黑暗全部籠罩起來，再也找不到光亮。他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撫上了被冷氣吹得冰涼的玻璃，跟她說道：「我不在B市，但是很安全，藹如姐姐，你不要擔心我。」

「不要擔心你？一赫，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唐一赫甚至都能想像得出來胡藹如在電話那端氣急敗壞的模樣，這讓他心裡突然就生出了一種奇奇怪怪的溫暖感，「一赫，你跟無期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跟姐姐說一說。」

「沒什麼事。」

鼻腔已經有些發酸了，唐一赫家裡從來都只有男性存在，父親很少回家，這兩年更是沒什麼消息，唐一赫連自己的親生父親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當然，他也曉得大哥唐無厭十分厭惡他，每逢回家都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漸漸地，他就當做自己沒有這個哥哥。

在他的世界裡常在的人，除了唐無期，也就是胡藹如了。

覺得男人哭泣實在是件太丟人的事，唐一赫死命地把這鼻酸感給壓了下去，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無異。

「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胡藹如辦事向來幹凈利落，唐一赫知道，如果真告訴她自己現在在Y市，胡藹如能立馬打著飛的過來。唐一赫只能趕緊拒絕：「我真的沒事，藹如姐，我想自己在外面逛一逛，等累了我就回去了，你不要擔心。」

久久地，他聽見胡藹如那邊傳來了一聲嘆息。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我今天下午的時候去找無期，結果丫告訴我在醫院守著呢，同潛出了事。問他，只說是過敏。再問你，無期的動靜立刻就變了，一赫，你告訴我，葉同潛過敏那個事是不是你做的？」

胡藹如身為女性，天然地就有一種直覺性，再加上她本身就有著十分敏銳的觀察能力，推斷出事實對來她說不是什麼難事。唐一赫聽見她的質問，很久都沒有開口，他靜靜地把手從玻璃窗上收了回來，拉上窗簾：「嗯。」

酒店的窗簾很厚實，這麼一遮住，把外面的燈光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外面。屋子裡只有洗手間的燈亮著，唐一赫倒進柔軟的床里，望著天花板上的燈發獃。胡藹如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承認吧，女子聽他應了一聲，急道：「你這孩子！」

「藹如姐姐，我已經19了，成年了，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唐一赫雙目無神，思維卻仍然清晰，「我只知道葉同潛他會過敏，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不知道過敏會要人命的。」

「不過呢，經過這件事，我也知道了。在我哥的心裡，我根本就比不上那個人，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比不上他。」唐一赫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溫潤的水流一般，陸續傳進胡藹如的耳朵里，但是這種平靜卻讓女子心生不安，在這溫潤之下，隱藏的卻是死寂，「藹如姐姐，我好累。」

唐一赫閉上眼睛，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流出，滑下。

他最後還是沒能忍住。

為了那個在他心中如同神祇一般的男人，唐一赫一直在努力，努力，從多少年期就一直在努力，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讀書，繪畫，音樂，就是為了在獲得成功時可以博他一笑，就是為了終有一天可以與他並肩而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努力了這麼些年，卻比不過一個小小的外科大夫？

自己做夢都想得到的人，都想得到的感情，卻被那個人一開始棄之如敝履，這讓唐一赫，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乖，乖。姐姐在呢。」

唐一赫聽見胡藹如的聲音軟了好幾個調，異常溫柔，這讓他很想立馬回去，抱住他的藹如姐姐，聽著女子的歌聲，沉沉地睡上一覺。他聽見胡藹如那邊喧鬧得很，有喇叭的聲響，還有機車飛馳而過帶起的轟鳴聲，唐一赫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對胡藹如說道：「姐姐，我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你在外面是嗎，注意安全。」

「你現在這樣，讓姐姐怎麼放心的下。」

唐一赫已經能想像的出來那邊女子的模樣了，精緻的妝面，眉頭緊鎖，眉毛蹙在一起，大紅色的嘴唇微微向前翹。即使胡藹如的表情很嚴肅，但是他從來都不覺得怕，反而很想抱抱她，跟她撒嬌。

他的藹如姐姐，向來都是一個這麼溫柔的人啊。

「等過幾天，我就告訴你我在哪裡。你過來，我帶你一起玩。」唐一赫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柔軟的被褥中，瓮聲瓮氣地對胡藹如說道，「這邊景色很好的，空氣比B市好太多了，沒有霧霾，還靠海，我現在就想去海邊看看。」

「都這個時間了，你明天再去，別總那麼貪玩讓我擔心。去酒店了嗎？」

「去了去了，就在床上呢。」

「卡裡面錢夠麼？如果缺錢的話跟我說一聲，」女子的口氣最終還是軟了下來，她心軟，唐一赫知道，「過幾天你散心散好了，跟我說，我去找你。」

「……」

她會來找他。

他的藹如姐姐，會來找他。

鼻腔里突然湧進來一股陌生的酸澀感，唐一赫應了，用力點點頭。

「藹如姐姐，」他逼著自己用聽起來正常的聲音跟胡藹如說話，那種甜到發膩的、撒嬌似地聲音，「你真好。」

「才知道我好？」胡藹如的尾音揚得高高的，「行了，你快去收拾收拾睡覺吧，時間不早了。去洗個澡，如果再發生什麼事情，要第一時間跟我說。」

「嗯，我知道了，藹如姐姐你也早點回家。」唐一赫乖乖巧巧的，又跟胡藹如貧了幾句才把電話給扣掉。剛一結束通話，唐一赫就看見手機頂端延遲冒出來的消息，是顧清源發過來的，點開一看，還是學長五分鐘前發的：「收拾好了麼？」

他趕緊給顧清源回過去：「學長，收拾得差不多啦，學長回家了麼？」

沒想到顧清源正拿著手機，很快，界面上顯示出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嗯，剛剛到。」

「學長你別擔心我，我沒事的。謝謝學長今天陪我……沒有陪家人吃飯。」微信上，唐一赫還是十分老實地去裝個懂禮貌的小白兔，放假之前同顧清源接觸的那幾個月，這位清冷學長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他早就摸得透透的，唐一赫趴在床上，把枕頭墊在下巴下，「學長明天還要上班麼？」

「沒事。」這一句是回答前一個問題的，「明天是周五，還要去上班。」

「這麼辛苦啊！那周末呢？實習生會放假麼？」

「嗯，會。」

「那個……學長……」

「嗯？」

「學長後天有時間的話，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出去玩呀？」

顧清源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母親正敲了門進來，給他在桌子上放了一盤水果。顧清源起身跟母親說了幾句話，回頭來時，正好就看見了這句。

唐一赫在他面前向來都是乖巧懂事的樣子，顧清源笑了笑，回道：「可以，想去哪兒？」

「都可以都可以，只要是跟學長一起去，去哪兒都好！」

唐一赫似乎很興奮地回道，顧清源沒什麼帶人出去玩的經驗，想想Y市這個三線小城有什麼地方可以招待客人的，無非就是靠海，有著特別漂亮的海景，以及Y市內有個記不清楚幾A級的地級市景區，就是要跑很遠的路。這讓他有點愁，平時就算去參加同學聚會，也都是約完吃飯顧清源就離開了，剩下的活動再沒參加，這次讓他來當導遊，顧清源腦袋裡面滿滿的都是Y市中心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園，那是自他出生起就有的。

「你是客人，看你。」想了很久，顧清源還是把球給唐一赫踢了回去。唐一赫那邊好像猶豫了很久，才給他打出兩個字：「看海。」

「B市都沒有海呢，小時候在四川也沒有海。」唐一赫解釋道，「以前去鼓浪嶼的時候看過，總是還想再看一遍。」

「好，想吃海鮮嗎？」

「我都可以，只要不麻煩學長。」

其實想吃的念頭早就已經寫在臉上了吧。

顧清源難得地在心裡吐了個槽，不管唐一赫家裡條件究竟有多好，他在顧清源面前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黏著他，只要滿足了唐一赫少年就會很開心。顧清源彎了下眼睛，回道：「知道了，後天帶你出去玩。」

酒店中的唐一赫看見了這句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嗯吶！」

-----【小劇場】-----

胡藹如：你這孩子！

唐一赫：藹如姐姐藹如姐姐，你別生氣了嘛，生氣會長皺紋的！（衝過去抱住，埋胸）

胡藹如：（看他撒嬌瞬間消氣，嘆口氣揉揉赫赫腦袋毛）

祁濕父：（流鼻血）我，我也想埋胸……（弱弱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