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想不想吃這個？」

可能是因為顧清源認床，顧清源回家之後睡的第一覺居然睡得極不安穩，總是會做些噩夢，夢裡色彩斑斕，卻記不清裡面任何一個場面。顧清源幾乎是迷糊到現在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可是再也沒有睡意。

他看了看掛鐘，才六點二十，外面的天還黑著，只有東方出現了一點點的魚肚白。父親母親起得都很早，豎起耳朵去聽，能依稀聽見母親在廚房裡做飯的聲音。顧清源喜歡平平淡淡的生活，而現在這樣，到處都有著家的氣息，這讓他感覺到很愜意。

男人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剛準備起床洗漱，就聽見枕頭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嗯？」

顧清源拿過手機，看見唐一赫又給他在微信上發了條消息：「學長，想不想吃這個？」

唐一赫居然這麼早就從酒店出去了，外面的天還沒亮，照片里熱氣騰騰的小面顯得稍稍有些昏暗。顧清源想了想，回他一句：「怎麼不多睡會兒？」

「呀，學長你起來了啊。」

「剛醒。」

消息剛一發出去沒多久，唐一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顧清源將聽筒的音量調到最小，貼在耳邊細細地聽。

「清源學長，你想不想吃這個面啊？」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著青年人特有的朝氣，那邊的唐一赫似乎格外興奮，「我問老闆，他說這是你們這邊地級市的特產小面，B市找不到的，待會兒我給你和叔叔阿姨送過去吧？」

唐一赫吃的那個面，顧清源很早就吃過了，味道確實不錯。但是做這種面的一般都是小店，屋內幾條長長的桌子，幾個簡陋的凳子，端著面就可以去吃飯了——很多陌生人都坐在一張桌子上。顧清源實在是想像不出來唐一赫這樣家庭條件極其優渥的小少爺，居然也會像普通老百姓一樣去吃這樣的早餐。

「不用，我媽才做好飯。」剛剛醒來，喉嚨有點幹，顧清源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或許是有意不想讓父母聽見罷，他壓低了聲音，可聽起來卻有一種特殊的溫柔感在其中，「估計待會兒又好讓我給你打電話叫你來吃了。」

他聽見唐一赫在那邊笑得開心，他道：「今天我得先去趟超市，叔叔喜歡喝酒麼？就不給叔叔買煙了，怕阿姨怪我。」

「還好，我爸不挑，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用你太破費。」

「知道了知道了，請問顧導遊，今天能帶我出來玩麼？」

顧清源聽見唐一赫那邊稍稍有些嘈雜的聲音，大概是麵店的人太多了吧？顧清源這麼想著，不過Y市到底有什麼地方好玩的，顧清源也沒給人當過導遊，作為一個跟同學聚會除了吃飯從來都不多參與活動的老幹部，顧清源現在也有點頭疼。

「可以倒是可以，你定地方好麼？」

顧清源還是妥協了，大概他天生就沒有當導遊的天賦，說起Y市能玩的地方，他所在的這個區除了海邊沙灘，再就什麼也沒有了。顧清源揉了揉額頭，輕聲嘆了口氣：「我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地方好玩了。」

兩年前帶唐一赫在自己住的區轉了一圈兒，也沒帶他去什麼好的地方，後來唐一赫就說要回去了，顧清源現在滿腦子都是「xx海洋極地世界歡迎你」的廣告詞，想來他倆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再去跟一群孩子們看海洋動物？

……畫面有點太美了，他不敢看啊。

「當然可以啊，清源學長。」唐一赫在那邊咯咯笑了幾聲，「你先在家吃飯收拾一下，我一會兒去找你，至於今天的行程嘛……學長，我想去你曾經的學校和你小時候玩的地方看看，可以嗎？」

去他的母校和小時候曾經玩過的地方？

「沒什麼好玩的，那邊都拆了……」

「學長。」那邊的唐一赫頗有耐心地打斷他，他的聲音中帶著些笑意，狡黠如同捉住了魚兒的貓咪，「學長剛剛不是還說，讓我定地方麼？」

「……」

這一句話，硬是把顧清源給堵得啞口無言，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

「行吧，如果你想去的話。」顧清源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妥協，在伶牙俐齒的青年面前，若是真的比起口才來，恐怕二十個顧清源都比不過一個唐一赫，得償所願的唐一赫笑嘻嘻的：「那就這麼說定了哦，學長，我先吃飯啦，不然一會兒好涼了。買好東西之後我去你家找你，別忘了吃飯。」

「嗯。」

掛了電話之後，顧清源緩慢地拿下手機，方才因為直接貼在耳朵上說了許久的話，男人的耳朵現在稍稍有些發紅髮燙。顧清源摸了摸，試圖用指尖的冰涼來緩解一下這種灼熱。他穿好衣服出去洗漱，看見穿著圍裙的母親正在廚房裡面忙活，顧清源走到門口問道：「媽，需要我幫忙麼？」

「不用不用。源源你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呀，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困了，待會兒收拾一下行李。」

「小唐一會兒過來吃飯麼？」

「他已經在外面吃過了，我收拾完東西之後帶他出去逛逛。」

客廳裡面，老爸正翹著二郎腿在看電視，電視上的光映在中年男人臉上，花花綠綠的。顧清源去洗漱幹凈，把行李箱打開，拿出好幾大盒稻香村的糕點來：「爸，這些你回頭都能送人，這個你跟媽自己留著吃。」

B市總共就這麼點東西，能帶回家的禮盒，也就只有這麼點兒點心了。他倒是想帶羊肉火鍋回來，關鍵是能拿得動麼？也難為顧清源年年都往回拿這麼多，顧父看見兒子這麼懂事，臉上總算是有了點笑意：「行，等什麼時候有時間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三姑奶奶。」

「嗯。」

又過了好一會兒，約莫八點左右，唐一赫才出現在顧清源家門口。他不知道青年這是跑到哪裡去買東西了，一進屋，青年身上的寒氣讓顧清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東西滿滿地拎了兩隻手，顧母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滿臉都是驚訝的表情：「這孩子，怎麼買了這麼多？」

「有些東西在這邊買比較方便，就沒從B市拿。」顧清源只覺得這種場面稍稍有些怪異，就像是……就像是帶著唐一赫見家長一樣。顧清源幫著他把買的東西都拎到了客廳裡面，因為沒戴手套，加上天冷，青年的雙手已經勒得有些發紫了。唐一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心兒悄悄地背到了後面。顧母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趕緊去廚房裡面給他倒了杯熱的紅棗水：「怎麼這麼見外呢？來，快進屋裡暖和一會兒。」

「阿姨，不用麻煩了，一會兒就要走。」唐一赫向來是個會辦事的人，怕這麼早來打擾顧清源一家人，特意多買了許多東西，雖然顧母嘴上不說，但是收到這麼多東西，心中必定是開心的。顧清源吧嗒吧嗒進了屋子，找出自己的手套來塞進唐一赫懷裡：「戴著。」

「謝謝學長。」

青年笑得很開心的時候，總是習慣於把眼睛彎起來，臉上有個小小酒窩若隱若現的，或者揚起嘴角，露出他的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就像小孩子一樣。

顧清源這麼想著，或許這個人放在古時候，大概就可以用「傾城」這個詞來形容的吧。

「沒戴手套過來麼？」

出了門，兩個人的前後順序似乎跟昨天的顛倒過來了，顧清源走在前面，唐一赫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聽見顧清源的問題，青年理所應當地回答道：「我放在車上了，沒有對帶過來。」

「……」

「沒關係啦，這麼點東西，不沉。」

唐一赫的手，顧清源是很早就看過的，那天生就該是被好好保護起來的——皮膚白皙，手指修長並且骨節分明，造物主在唐一赫身上一定是下了大工夫的，哪怕青年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都像是一個高貴的工藝品。

更何況，唐一赫在設計這方面，真的是個天才，是顧清源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超越的，天才。

很多時候顧清源都有想過，如果他們兩個人中間不是發生了那一件讓他怎樣都無法忘懷的事，他跟唐一赫現在，會不會就已經在一起了。他不是沒有動搖過，在昨天晚上聽到青年在他耳邊低語的那一刻，顧清源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莫名堅持，偏偏就是讓顧清源沒有辦法坦然接受他。

或許……是怕像兩年前那樣，再一次被傷個徹底吧。

外面風大，顧清源回頭看了他一眼，青年細長的劉海兒都被吹到了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來，看到顧清源在看他，唐一赫朝他笑了一下，儘是溫柔。

幹冷的空氣被吸進肺中，顧清源緩緩地呵了出來，看著它們變成白氣氤氳在自己身邊。

「快走吧。」

他低垂了眉目，只為了等身後的那個青年可以並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