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塗山凜使了個眼色，自己起身迎出去，「恭迎殿下。」

洛梧歌頓了一頓:「你何時也同他們一樣講究禮數了？」

心底腹誹著還不是為塗山凜爭取跑的時間，面上卻一本正經的說:「殿下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妾身自然要遵守禮數。」

洛梧歌握了我的手，扯著我坐在他身邊，「凈胡說八道，白日可怨我？」

我垂眼不去瞧他，呆板的答:「不敢。」

身前遮過一大片陰影，洛梧歌開口，聲音近在耳側，「難得見你這樣……口是心非。」

我怒，抬眼回諷:「殿下今夜過來，難不成還指望我笑臉相迎？可是枳雪側妃沒有照顧好殿下？可是需要明日我多召些閨秀過來，讓殿下選個合心意的？」

許是這話凌厲了些，聽的洛梧歌直皺眉，抬手撫了撫我的發梢，像給花貓順毛一樣。

「你這個樣子活像只刺蝟。」

我懶得搭理他，想著打發了他好好睡一覺，卻聽他問:「今夜有客造訪？」

我的小心肝顫了一顫，方才的囂張氣焰頓時無影無蹤。

我這人有個毛病，欠不得別人東西和人情，雖然在我眼裡是今夜招待了一隻公狐狸，可若是在旁人眼裡就是私會男人，更何況如今我還頂著個太子妃的名頭。

「桌子上兩個茶盞，阿越。」

我低著頭，不作聲，思忖著該找個怎樣的理由來應付洛梧歌。

冷不丁一股力道將我拉過去，我回神時已被洛梧歌緊緊抱在懷裡，他俯身，狠狠吻上我，帶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我吃痛，奈何掙脫不了，剛想捏個訣離他遠一點，他就停了下來，仍舊緊緊擁著我，下巴抵著我額際，硌的我生疼。

我這才發覺他又瘦了些。

「你是神仙，阿越，」過了很久，洛梧歌才開口，聲音極沉，幾乎哽咽，「你能活很久很久，我才有幾十年的壽命，若不是這場報恩，恐怕你我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一睜眼，你就不在了，回你該回而我窮盡畢生也到不了的地方。就像今日，明知你的客人必然也是仙人，就怕的厲害，怕你厭倦了人間，跟著別人離開。」

濕濕的吻落在眉間，我陡然頓住，心口開始疼的厲害，其實我不曉得，洛梧歌也會害怕。

他永遠一副無堅不摧的模樣，永遠從容淡定，遇事殺伐果斷，我甚至知道王後為我準備了多少次暗殺，明槍暗箭，洛梧歌皆以雷霆手段，悉數擋回。

他把我護在莫離宮內，為我擋去一切風刀霜劍，時日久了，我竟忘了他不過是個凡人，也會累，也會害怕，也會難過。

反手擁住他，我躊躇了一下，還是問出來:「洛梧歌，你願意，帶著記憶輪迴嗎？」

不喝那碗忘川水，帶著記憶生生世世走下去，不論轉生在何處，都不忘記過往苦難，亦是，不忘記我。

我知道這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人生七苦，要年年歲歲、周而復始的經受並且記著，再沒有重頭來過。

「你倘使願意，我就好世世陪著你，你不願意的話……我就試試，能不能給你仙身，助你成仙。」

「助我成仙，你要付出什麼？」

我正一心想著這樁事，聞言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其實不大曉得，估摸幾碗心頭血，再被天雷劈幾下就差不多，若是不行，大不了再被業火……」

「我願意。」

唉？我眨眨眼，他願意什麼？

蹭啊蹭啊蹭，終於同洛梧歌平視，卻見他一雙眼陰沉的厲害，我訕笑:「我隨口胡謅的，其實沒有那樣麻煩。」

「我願意帶著記憶輪迴。」

我呆了一呆，不大敢信自己聽到什麼，又問了一次，「你不要再考慮一下？成仙這樁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洛梧歌笑了一笑，與我額頭相抵，卻說起不相幹的事:「那幾個女人我從沒碰過，今天是場交易，我給她辦生日宴，也沒碰她一下。」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枳雪今日趾高氣昂，擺明了是給我添堵，我還不至於傻到那般地步來被她牽著鼻子走，我氣的只是洛梧歌並不曾事先同我講，而如今他肯放下身段解釋，我自然不會太過計較。

我窩在洛梧歌懷裡，百無聊賴的玩他頭髮，他就這麼環著我，抱我去桌案前，自顧自批起摺子。

我有幾分睡意，又不捨得離開他去床上，於是就這麼瞧著他，描起他的容貌來。

我一向曉得洛梧歌生的好看，鬢如刀裁，眉若遠山，多一分則顯媚氣，減一分則偏清斂，真是生的……恰如其分，好看的剛剛好。

只是那頭白髮，我倒忘了占卜時瞧瞧是怎麼弄的。

手被捉住，洛梧歌俊臉上浮出幾分無奈，「你瞧什麼？」

「瞧你，」我毫不掩飾，「你穿紫衣甚是好看。」

怎料洛梧歌突然俯身湊過來，親了親我的耳朵:「那你何時為我生個孩子？」

臉轟的一熱，我縱然再膽大，也不曾歷過人事，只在人間的話本子上見過，這些年洛梧歌縱著我，我不願意，他也不曾碰過我，只每日里擁我入眠，怎麼今日……

「我……我我困了，洛梧歌你早點批完，我先眯會。」一頭扎進洛梧歌懷裡，我閉眼假寐，實則耳側燙的厲害。

頭頂傳來低沉的笑，我僵了一僵，心下覺得丟人，活了幾十萬年，居然也會為這點事臉紅，當真是越活越回去。

春光正好，我懶懶歪在貴妃椅上，托腮聽塗山凜講這七萬年間各界發生的事。

七萬年前，東界鳳凰山生亂，天柱崩塌，東華那刻恰受邀天界法會，不在那處，而我得了消息，拼了命的趕過去，血祭鳳凰山，終是平了那場東界動蕩。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天界攔下想要稟報東華的神官，誤了時辰，以至於我隕落，甚是理虧，於是天帝在天書上抹去這段過往，將帝位傳於其子隱穆，自鎖於後宮終老。

可我的神官凌霄並不信這個邪，他抱回我的真身，冰封蒼淵，同我一併陷入沉睡，自此，蒼淵與外界就隔著一層霧，沒人敢越過去。

伏羲大帝與女媧娘娘的次女千闕，就這樣成了六合八荒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