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開著暖氣，溫度比外邊高些，副官跟著吳少將進來，感受到微高的溫度，微微皺眉。

吳少將也一樣。

當兵的，不怕冷，最怕的就是熱。

開著暖氣，商場空氣呈半封閉，香水、汗漬、小吃的味道混雜，並不好聞。

柔姍也不喜歡。

她看著吳少將朝自己走來，緊繃結實的筆直長腿，硬挺鋼直的腰身，像一把凌厲出鞘的絕刀，氣勢煞人。

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了下來。

柔姍並不認為吳少將會看上自己，歪歪頭，長卷棕黃的髮絲絲綢柔順飄動，輕笑：「吳少將，找我有事？」

少女抬著頭，面容嬌嫩，一望無際的清澈眼瞳帶著笑，卻不到眼底，吳少將揉了揉眉心，低沉道：「嗯，外面說話。」

外面的空氣清新怡人，一陣陣微涼的秋風拂過，輕輕柔柔撫平商場內昂雜的氣味，胸口，不再堵的悶了。

副官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拿出煙點上，風逆著，吹不到吳少將和柔姍那邊去，吳少將看見，卻還是奪過煙，一把掐滅。

副官皺眉，沒點了。

副官的膚色不算白，和吳少將一樣，健康的麥色，臉龐菱角分明，濃黑眉眼，男人味十足。他腿沒有吳少將的長，比例卻是完美，微微揚起的下巴，冷厲的眉眼，透著濃濃荷爾蒙的味道。

吳少將掀開他的外套，摸出紅色外包殼的香煙，遠遠對著垃圾桶，一投就進。

副官眉眼更冷，瞥了吳少將一眼，手懶懶插在褲兜，轉身不再說話。

吳少將轉頭，看向被冷落許久的柔姍。

個子嬌小的女孩，五官稚嫩，可那雙清澈明亮的眼中卻透著比平齡人更冷靜的沉著和滄桑，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吳少將神情冷厲：「柔姍，你不是柔家的人。」

連名帶姓被喊了，柔姍感覺好笑：「我本來就不是柔家的人。」

吳少將低頭，聲音低了些：「你和我妹妹，很像。」

他聲音低沉，緩緩沉沉像溪流輕緩駛過的水流，柔姍卻彷彿聽見一顆炸彈投入水中，砰的一聲炸響。

「你什麼意思？」

吳少將嘴角扯了扯，女孩平靜的表情變得驚慌而無措，看著他的眼睛沉冷又不失訝色，他抬頭，天空很藍，和當年一樣，沒有一絲陰霾。

「我懷疑你是我丟失十幾年的妹妹吳薇薇，和我去醫院一趟做鑒定。」

吳少將以為柔姍會高興，終於找到親人難道不該高興嗎？

可是沒有。

她似乎很生氣，憤怒從她的眼中就可以看見，夾雜著一絲吳少將看不懂的悲戚，又轉瞬即逝。

柔姍轉身就走。

吳少將抬頭，眼疾手快扯下她一根頭髮。

頭皮吃疼，柔姍轉身冷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說什麼？

鼎鼎大名的吳少將是我哥哥，我很高興？

不，她不高興。

上輩子那麼苦，苦的她都活不下去，親人在哪兒？哥哥在哪兒？直到她死，都沒有。

柔姍知道自己不該埋怨，可她忍不住，只要想到上輩子，只要想到雲思思亓冰盛嘉茂的嘴臉，她高興不起來。

既然是他妹妹，為什麼要把她弄丟？

為什麼不找她？

她活了兩輩子，除了宏逸，沒有一個人對她真心實意。

寵她，為了私心；愛她，為了錢權；哄她，虛情又假意。

哥哥，呵。

吳家的權利，很大。

拿著那根頭髮，吳少將當天就拿到結果。

是他妹妹，丟了十幾年沒找到的妹妹。

十幾年了，愧疚一直折磨著他，吃飯時，他想妹妹沒了家人，有飯吃嗎？睡覺時，眼前又浮現小女孩乖乖坐在公椅上等他的場景；才三歲，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哭起來有人哄嗎？鬧起來有人管嗎？睡覺的床，暖和嗎？

副官在旁邊，握住吳少將的手，低沉冷厲的聲音含著關懷：「要煙嗎？吸一根就好了。」

吳少將不抽煙，甚至很討厭，難得的，他點頭，沉黑的瞳孔看向窗外：「就一根。」

副官拿出兩隻煙含在嘴裡點上，他動作嫻熟，吸煙的模樣又帥又有型，濃濃的荷爾蒙由內而外散發，招蜂引蝶歡呼著異性撩撥，醫院的小護士頻頻望去，吳少將冷了眼，奪過兩隻煙一下掐滅：「不吸了，回家檢討。」

副官：「......」

吳少將轉身，翻找他的外套，摸出兩包紅殼香煙，看也不看丟進幾米遠的垃圾桶：「還有嗎？」

副官臉色冰冷：「沒了。」

吳少將起身，從他後腰的兜里又摸出一包。動作嫻熟丟了煙，吳少將冷冷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副官不說話了。

晚上，宏逸在做飯，柔姍懶懶趴在客廳，耳邊聽著電視傳來的枯燥聲音，眼睛盯著廚房內的人。

修身的家居服被宏逸穿成走T台的模特，洗菜煲飯動作仿若流水般嫻熟，賞心悅目。

柔姍想起白天的事，愉悅的心情一掃而光。

不緩不慢的敲門聲被電視聲音蓋過，越來越響越來越快，最後門鈴聲響了，急切的呼喚著屋內主人開門。

宏逸從廚房探出頭，淡藍的眼瞳含著笑：「姍姍，有客人。」

柔姍皺眉：「不想見。」

關了火，宏逸從廚房出來，把柔姍抱在腿上，輕飄飄的女孩沒有多少重量，他眼中的笑意少了幾分，捧著柔姍嬌嫩的側臉：「知道是誰？」

柔姍點頭：「吳少將。」

宏逸並不喜歡吳少將，或者說不喜歡吳少將盯著柔姍看，皺眉：「他來做什麼。」

柔姍把白天的事告訴他。

這個世上，沒有誰比宏逸更了解柔姍。

他抱著輕飄飄的女孩，低著頭，淡藍的眼瞳漂亮而深邃，像一汪大海，無聲而包容：「上輩子的事都過去了，也許，你可以問問他，當年為什麼弄丟你，為什麼不來找。」

柔姍眼中有水霧，難受，胸口悶堵：「宏逸，我難受。」

她想像不到，如果兩輩子沒有遇見宏逸，一切認清後，她會不會活著，想不想活著，親人、愛人、朋友，虛情假意的臉龐清晰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忘卻不了。

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如今想想都是折磨。

當初這麼難受，哥哥為什麼不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