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夜，總會將細微的聲響放大無數倍；窗外的風蕭條冷寂，窸窸窣窣越過樹枝拂過屋內兩位男人的側臉。

「我去把窗戶關上。」宏逸起身，背影挺拔，雙腿修長，一舉一動冷靜而沉著，他把窗戶關上，轉身對上客廳中央男人冷厲的雙眼。

常年處於上位和征戰，男人的視線凌厲，冷的像尖刀，狠的像匹狼，很少有人敢正視，宏逸對上他，淡笑，目光毫不猶豫的打量。

仔細看，和柔姍有三分像。

形不似，神不似，就一種感覺，說不上來的，有點像，又不像。

吳少將也在打量宏逸。

黑色髮絲，淡藍瞳孔，眼窩幽深而斂長，五官偏西方的硬朗，又帶給人精緻的驚艷，他抿著唇，似笑非笑，朝自己伸出手：「宏逸。」

吳少將伸出手：「吳佑。」他轉頭，視線在客廳環顧：「姍姍呢？」

宏逸坐下，似笑非笑：「姍姍不想見你。」

吳佑不悅抿唇，抬眼凝視宏逸：「姍姍應該和你說了，她是我妹妹。」

宏逸給吳佑倒了杯茶，他動作嫻熟，將瓷白的茶杯推到吳佑面前，淡笑：「親子鑒定做了嗎？」

吳佑點頭。

做了，那就肯定是了。宏逸拿起茶杯，眼簾下垂讓人看不真切其中神情，茶香隨著霧氣向上，輕輕柔柔打在他臉上：「能給我說說當年的事嗎？」

吳佑看著他。

資料顯示，宏逸是柔姍的未婚夫，柔姍不喜柔家盛家，多半是虧了他，也是這個男人，替自己保護著妹妹，愛著她，寵著她。

吳佑別開視線：「當年，微微，不，應該叫姍姍，三歲，我帶她去遊樂場玩，她想吃冰淇淋，我去給她買，轉身回來，卻不見了。」

宏逸眯起雙眼：「憑你們吳家在上京的勢力，會找不到？」

吳佑冷了眼：「父母不在，我才十二歲。」

十二歲，讀國中，手中沒有任何權勢人力。

宏逸皺眉，放下茶杯：「你父母呢？」

吳佑冷聲道：「半年後才回來。」

宏逸對吳家有了淺顯的了解，他擺手：「你先回去吧，我和姍姍商量一下，可以的話，明天水漾咖啡館，十點見。」

吳佑昂首，起身出門。

第二天。

水漾咖啡館建立至今已有五十年，分店開了全國。這裡是總店，裝修溫調而華麗，中央彈鋼琴的女孩換了，身材高挑膚色白皙，卻是正宗的華人，一聲聲輕緩愉悅的音符在店內歡盪，女孩勾唇，表情陶醉。

宏逸護著低垂頭顱的柔姍進去，吳佑和副官已經等了有段時間。

昨晚睡得不好，柔姍眼下帶著青黑，嬌嫩的面容顯露疲憊，吳佑招手，叫來服務員。

他沒問宏逸柔姍，卻點了兩人最愛的咖啡，可見調查之深，而副官，只有一杯白開水。

副官明顯不悅，指尖的打火機在桌上點點擊打，發泄著他內心的不滿。

他生氣的時候幼稚的像個小孩，柔姍心情，竟好了一些。她對副官微笑，清澈的雙眼笑意盈盈，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我叫柔姍，你叫什麼？」

副官抬頭看了女孩一眼，五官漂亮而精緻，微卷棕黃的髮絲襯的她好似城堡內嬌貴的公主，收了打火機，副官昂首：「黃良。」

黃良和吳佑短短的相處，柔姍發現他特別喜歡抽煙，笑著問：「你似乎很喜歡抽煙，一般抽什麼牌子的？」

黃良餘光瞥見吳佑不悅的唇角，心情很好，單手撐著下巴，動作輕佻，冷厲的雙眼似笑非笑：「黃鶴樓，八元一包的，你哥哥總喜歡搶我的煙，所以我一般都是幾條幾條的買，有次不夠，買了一箱。」

柔姍笑了。

女孩笑得真誠，眼底的笑意彷彿從心底散發，那明媚沒有任何陰霾的笑意感染了吳佑，他勾唇，拿開黃良輕佻撐著下巴的手，轉眼看向柔姍：「姍姍，我想帶你回首都，和爸媽見一面。」

柔姍沉默，她不想回去。

吳佑抿唇：「只是見一面。」

柔姍握上宏逸的手掌，寬大的手掌溫暖而炙熱，暖暖的熱流從手心竄入心底，柔姍抬頭，白皙滑膩的側臉潤著日光，鍍了一層金黃的光，像那個午後，小小的女孩沒有絲毫憂愁搖著雙腿，在公椅等著自己歸來一般。

吳佑別開眼，心裡難受。

柔姍搖頭，他似乎猜到了，沒有多說，沒有再勸，從懷裡拿出兩個紅包給了宏逸，衷心祝賀：「新婚快樂，希望你們，一輩子福祉。」

宏逸接過紅包，看了黃良一眼，淡笑：「你們也是。」

吳佑斂了笑意，昂首，帶著黃良走了。

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宏逸視線，柔姍這才抬頭，看向窗外：「宏逸，他們不會福祉的。」

官宦之家，還是那樣頂端的，旁人看一眼都覺得遙不可及，怎麼會福祉？

哪怕吳佑喜歡的是個女孩，吳家，也不會讓兩人在一起。

生在政治頂端家族的人，福祉，從來不在自己手上。

宏逸握住柔姍的手，窗外，吳佑冷著臉給黃良開了車門，卻在黃良低頭進去那剎，冷厲的眉眼柔和，他凝視副座上的人，許久許久，目光複雜而深沉，又帶著從骨子裡刻出的瘋狂和悲哀。

宏逸說：「以後又如何？至少現在，他們很福祉。」

福祉嗎？相愛的人在一起，當然福祉；不福祉嗎？也許哪一天就此分開，此生此世再也看不見，當然不福祉。

柔姍覺得自己不該多想，卻又止不住想起自己和宏逸，上輩子，他們在一起，可她不福祉，從來都不。

抬頭，她緊緊抓住宏逸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水上最後一根稻草，眼睛滲著血絲：「宏逸，系統也許有辦法。」

宏逸欲言又止。

他想問柔姍，你不是不喜歡吳佑嗎？為什麼這麼想幫他們？可看見柔姍眼中的血絲，宏逸心疼，上輩子，女孩也是這樣，瘸了腿，毀了容，嘶聲揭底，那雙眼睛裡，除了刻骨的仇恨，就是一直沒有消散褪去的猙獰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