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輕風易染心間味。」

清涼節過後，褚霄時常窩在書房中翻閱著祖父留下的書籍，一連看了幾日也沒有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褚氏祖籍曾有記載：褚氏家主出遊，偶獲一靈石，將其鑄入劍中，鑄成，劍身靈氣環繞，通身光華，削鐵如泥，吹髮即斷；家主外出訪余家，路逢劫賊，賊人慾劫之，未拔劍，劍身自動出鞘，制服賊人，而後有之劍靈附體，佑得褚家安康一說。」

幾行字跳入視線里，他略略一思索，眼前突然一亮，這講的肯定是那把老愛宣傳自己光榮事跡的劍啊！

正這樣想著，某劍就悠悠地從他身後冒出來，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哈！」

褚霄驚得渾身一顫，連忙措手不及地合上書，越是遮掩越是引人多疑。

「嘿嘿嘿，不讓我看到？讓我看看小霄在看什麼好東西！」

話音剛落，逐年就伸出手去搶那桌上的本子，褚霄死死抱住他的手不讓他動。

絕對不能讓他看見！

這會兒褚霄也什麼都不管了，一鼓作氣地磨牙霍霍向逐年，兩顆犬牙死死地咬住逐年的手臂。

逐年一陣眉頭抽搐，連忙喊道：「小祖宗哎我不看了，你快鬆口！」

「哼。」

他鬆開嘴巴，在那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一串牙印，犬牙的位置上還滲出點點血絲。

逐年一臉見他怕的表情，肉疼地拉下捲起的袖口，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牙還挺尖。」

褚霄這才放心地把本子塞進了抽屜里，還特意上了鎖。

風輕雲淡地站起身來繼續從書架上選書。

他站在書架前看來看去，逐年突然暗搓搓地邪魅一笑，一手一本拿了許多。

「不用找了，都在這裡。」逐年滿臉自信。

「啊？」

「啊什麼啊，你不是要找和我有關的書嗎，喏，這些就是了。」

逐年把那一大摞書塞進他懷裡，看那以肉眼可見速度漲紅的耳根，心情頗好，得逞似的一笑。

這叫什麼來著？對，姜還是老的辣。

褚霄被這千年老薑辣得耳根通紅。

逐年覺得他家的小孩實在是太可愛了。

暗搓搓地躲在書房查他的底，還不讓他發現，簡直戳中了無數次他怪異的萌點。

他一向是個會拿捏度數的人，開玩笑也有個度，當然沒有再拿這茬兒來逗褚霄。

反倒是一本正經地拉著褚霄去逛青城，美其名為尋找記憶之旅，順帶著吃吃喝喝享受人生。

褚霄被這把劍拉著到處跑，嘴裡塞滿了吃食，根本沒有說話的空閑。

甚至他想要罵一句逐年，還得嘎嘣嘎嘣嚼好久才能說一句，然後就又被塞了一嘴。

好嘛，是挺好吃的，當然不能浪費，但罵還是得罵的。

褚霄在咽下最後一口燒餅後，立刻板了臉捂住嘴。

「不行，不能再吃了，吃不下了。」

逐年的手裡還有許多沒吃完的，他見褚霄是真飽了，便一個人悶悶地吃起來。

回家時已是夕陽落下之時。

逐年的做法頗有些操之過急，適得其反了。

褚霄回到家就開始不舒服，胃裡一陣翻騰，胃酸的灼燒感簡直快燒到了心口。

他蹙著眉悶不作聲，一邊用眼神把逐年瞪了個幾百遍，雖然難受卻還是哼都不哼一聲。

逐年像只犯了錯的家犬，一臉乖順地蹲在褚霄身旁，一頭墨發都鋪到了地上。

逐年買的那些吃食也並不是隨意擇之，都是褚霄兒時最愛的，兩人時常背著褚恪偷偷摸摸買上一點，偷吃的感覺既刺激又有趣。

先從最基本的味覺刺激開始，說不定就一天里想起了什麼呢。他這樣想著，一時心急，竟然想讓褚霄在一天之內把這些全都嘗上一遍。褚霄願意吃，逐年拚命買，兩個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都怨不了。

「還難受嗎？」逐年小心翼翼地問道。

褚霄犯起胃病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他點點頭，有氣無力地靠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捂著腹部，額頭滲出涔涔冷汗。

他有胃病也不是一時半會造成的，這幾年在外面都是叫快餐吃零食，使勁折騰這胃，到底還是整垮了。

可逐年就是愛鑽牛角尖，就是認為褚霄難受成這樣是自己造成的，一臉愧疚地蹲在那，可憐巴巴。

褚霄在心裡嘆了口氣，半晌，好受些了，慢慢道：「你蹲在那幹嘛？是沒地方坐嗎？」

逐年晃了晃他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頗為幽怨道：「不是不是，以前一犯錯褚恪就讓我蹲著，習慣了。」

褚霄忍俊不禁，強忍著笑意，頓時胃裡好受多了。

「那你就蹲上一整晚吧。」

隔日，褚霄起床在牆角看見一把靠著的劍。

「.…..」

你確定他是和這把賊賤的劍一起長大的？

曾有人評價：青城一日，勝似千年。

在這裡，就算身著漢服襦裙，頭頂簪花髮髻，也不足為奇；人人崇尚的是時間沉澱出的那韻味，一品，便有悟不盡的千年哲理，恍若朗朗書聲穿牆而出。

褚霄很是不自在地站在路邊，怎麼看怎麼覺著變扭。

他著了一身與逐年同款色的碧色長袍，是經改良後方便行動的樣式，衣擺做得輕盈別緻，行走之時宛若飄飄然的蝴蝶。

他那厚厚的劉海被梳起一半，勉強露出了半隻眼睛，這還是逐年拚死拼活才做出的成果。

在那完整的時光里，褚霄總是著著一身新綠的小長衫，哭鬧著，要扒下逐年那身有模有樣的行頭給自己套上，想起那糊了一臉鼻涕眼淚的小臉，逐年不禁嘻嘻哈哈笑出聲來。

笑笑笑，就知道笑。

褚霄沉著臉掀起衣擺，幹脆盤腿坐地上了。

這不，逐年緊巴巴地趕著求他換上這身衣服，又把自己晾在這傻笑，褚霄真是無話可說了。

腳下的鞋底輕薄，能夠很容易地感受到青石板的形狀，就好像那些歷史磨出凹凹凸凸的印記，一點一點，踩在腳底下親切感受。

兩人走的極慢，逐年手上撐著把繪了花的遮陽傘，日頭毒，卻也擋不住這滿滿的韻味。

一人撐傘並肩走，滿目的雕花樓宇層層疊疊，店鋪里傳來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有這麼一瞬間，褚霄確實感受到了：青城一日，勝似千年。

這話不曾作假。

悠悠而行，投影下舊色斑駁的牆身孑然而立，他在看那孤獨的牆，身旁有人在看著他。

轉過頭，放眼望去又是纏綿不斷的街巷

好香。

一種道不明說不清的香氣。

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

嗯……就像風的味道。

——隨意地來，隨意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