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分家的宅邸坐落在湖邊，因此到了夜晚便有涼風送至窗前，捎帶著夏荷的清香，頗為怡人舒適。

褚霄住進的房間正對湖邊，月亮冷冷地映在湖裡，微風拂過，盪起陣陣漣漪。

一陣大風突起，從褚霄身後刮過，他轉過身看見逐年已然化了人形。

那雙眸子如湖面一樣流轉不定，有著莫名的躁動。

「你叫我留下是為了什麼？」褚霄問道。

逐年撫上額頭，企圖撫平那股躁動不安，道：「這宅子里有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

「恐怕是和我一樣的靈。」逐年猜測道。

逐年為劍，卻是因為原身是塊靈石才得以化形，是吸收了天地滋養的靈氣才有了靈識，從而進一步吸收轉化為了靈力，最後得以維持人形。

靈分兩類，一類是如同逐年一般的靈氣化形，是為天地賜福；一類是人間物什在人類的幫助下完成靈化，從原體中產生出靈，所謂「人類幫助」一般為佛門洗滌或是供奉，是為人間生靈。這兩類中的第一類較之第二類更強大，通常這種靈的靈氣充沛，能夠感知到其他靈的存在。

而此刻，逐年感受到的，就是和他一樣的靈的氣息。

這股氣息來得迅猛，比他之前在青城中感受到的微薄靈氣要充沛得多，若不是像他一樣有上千年的靈識，恐怕是不會如此濃烈的。

這大概是發現同類的興奮和不安吧。

「哼，要你有什麼用！」

褚景用力地抱住懷裡的人，那人扭過頭去很用是生氣的口氣對他說道。

他連連說了好幾個乖字，討好的表情跟之前的冷漠不屑簡直不是同一個人：「乖，不是你叫我好好嚇他們的嗎？所以我就想著要更兇殘點啊，沒想到那群人不好好配合我……」

懷裡的人轉過頭來，猛得給了他一個栗子，惡狠狠地道：「我是說讓你去嚇他們，可沒叫你自己去嚇他們，就你這小樣能嚇得了人嗎！」

褚景摸摸自己的鼻尖，好聲好氣地道：「是是是，我嚇不了人，是我蠢是我笨，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吧，嗯？」

那人輕笑一聲，面容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眼角一顆硃砂痣分外妖嬈，唇色瑰紅潤澤，明明生著喉結卻有著張誘惑人的臉蛋。

「哦？好啊…..那就罰你滾出去吧！」聲量驟然提升，惜時蓄力一腳將他生生踹了出去，表情說不出的明艷張狂，高高在上地俯視被自己踢至牆角的人。

褚景肉疼地從地上支起身子，一舉一動表情抽搐，好似那一腳踹進了五臟六腑里。

「好了……還裝什麼，人都走了，起來吧。」惜時表情突然一變，斂起了那眼角的狂氣，施施然地伸了個懶腰。

翌日。

褚霄和逐年皆是一夜未睡的模樣，虧得褚霄劉海遮眼，從外面看根本看不清眼底的烏青，逐年頭一次對那劉海誇讚了。

早餐是在宅子里用的。

氣氛格外地詭異，原本愛搭不理的褚霄居然主動搭起了話，而個冷漠高傲的褚景居然也樂呵呵地回答，兩人一問一答的很是順溜。

「褚家主身邊的那孩子穿紅衣真是合適，不過晚上這樣穿就有些嚇人了。」

褚景呵呵一聲，答道：「這是自然，他連名字里都有個紅字，當然適合穿紅衣了，不過我想，褚少爺不論穿什麼走在晚上都是嚇人的吧。」

被點到名的林虹瑟瑟發抖，景哥啊，我什麼時候名字里有紅字了，那是虹不是紅啊。

褚霄繼續道：「那可是好事，這樣走夜路也不怕有鬼來嚇我了。」

兩人皆是話裡有話，中年男子想打圓場都不知道該如何下口，急得那油臉又油了幾分。

褚霄見他很是不屑地抬眼看人，頓時也不想再說話了，只道是用完了餐準備回去。

行至路口，他突然開口道：「哎呀，我有東西忘在房裡了。」

中年男人見終於有說話的分了，連忙說道：「我叫人替你去拿就好。」

褚霄道：「不行，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

他突然一路折返，行跡不像是回房間的路。

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褚景就跟著他身後。

「喂，我們沒仇吧。」褚霄無奈開口道。

「嗯，沒有。」褚景淡聲道。

褚霄道：「那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

與此同時，另一邊。

逐年直直闖入那晚看見的屋子，一個眼角帶痣的男人瞭然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不以為意。

「你是誰？」逐年問道。

「我還想問你呢，無端端地闖我房間，難不成是看上了我的美色？」惜時嗤笑一聲，挑了挑眼角。

逐年咂了下嘴，道：「嘖，我可不想和你廢話，開門見山吧，就是你指使褚景做的？」

「哦，是啊。」惜時點點頭，道。

「你百般阻撓恐嚇褚霄，有何意義？」

「你猜啊。」

呵，還得瑟起來了。

逐年一拍腦門，終於忍不住道：「猜你個大頭鬼，老子不想跟你廢話了，就是你這個娘唧唧的玩意兒幹的破事吧？啊？玩得很開心是嗎？給老子把褚霄的記憶還回來！」

他一口氣爆了一堆粗口，怒火中燒，口不擇言。

惜時最痛恨人家說他娘，戳到了痛處，閃電般地躥起來，道：「你他媽說誰娘呢，就是老子做的！怎麼著！你打死我我也不還你！你就氣死吧！」

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兩人對罵一番，見對方都不肯鬆口，於是君子動完口就動手

逐年一把揪起惜時的領子，大有打殘他臉的氣勢；惜時一腳放在逐年命根子的位置，也有毀他下輩子福祉的氣勢。

兩人正欲將手腳伸過去，大門再次被破開。

「停！」

兩個褚家人一邊一個，把幹架的兩個傢伙給拉開。

「虧你也是把劍呢，怎麼那麼賤呢！」

「你說誰賤呢，你全家都賤！」

嘴裡繼續罵罵咧咧個沒完，褚霄眼角一抽，猛地掐住逐年的面頰，道：「閉上嘴，煩死了！」

逐年見此終於乖乖閉了嘴，眼睛卻狠狠地瞪著惜時，一幅要把人活剮的神情。

惜時哼了一聲，順帶拍拍褚景的腦袋，彷彿在炫耀自家的狗比較聽話一般。

兩家褚姓人，對面對地坐著。

「我說，你還是回家去吧，惜時是不會答應你的。」褚景冷冷道。

「這跟答應不答應有什麼關係嗎，我要回我的記憶難不成還有錯嗎？」褚霄臉色愈發陰沉。

半晌，惜時終於開口，道：「你自然沒有錯，錯的是你認識了這把劍。」

「你放屁！」逐年騰地站起來反駁他，被褚霄一把拉住。

「這樣說吧，只要你不認識他，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你更不會因此失去記憶，」惜時緩緩道，「劍和人，本就不該有過多牽扯，你越了線，我自然要幫你退回去。」

逐年深沉著臉，吸了口氣，道：「你憑什麼？憑什麼要你來管我和褚霄的事情？憑什麼你說劍和人不能有牽扯？憑什麼？」

惜時頓了頓，自嘲地笑道：「憑什麼？就憑我是褚亦璟鑄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