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徹夜通明。

昏黃的光線鋪灑進每一處角落，惜時從柔軟的床上爬起來，被渡上一層柔和的金輝。

他抱著膝攥緊了胸前的毯子，明明屋裡是如此的敞亮，他卻感受不到那明亮。

就好像，無盡的黑暗即將從四面吞噬掉自己。

他很久，很久沒有再做過如此清晰的夢了。

他想自己起炙熱烈火中誕生的那一剎那，世界顯露出它的輪廓，光與影在晝夜裡徘徊彷徨。

有人無數次喚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聲，將黑暗瓦解。

最後一聲，將他唯一的光泯滅。

有塵封已久的回憶破土而出，一下，又一下，砸在他心上。

如他跌跌撞撞的身軀，在他冰冷的劍身里橫飛亂撞。

他像一個慌不擇路的逃亡人，所至之處混亂一片。

惜時握住了門的把手，彷彿門外就是能夠拯救他的光。

他頭也不抬地衝出去，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褚景低下頭來撞見他泛著水光的眸子，硃砂痣在月光下愈發妖冶，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伸出手，想要安撫他。

豈料惜時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迫使他完全低下了頭，明艷的面龐在他眼前無數倍放大。

瞳孔驟然一縮。

褚景難以置信地感受到唇上溫熱的觸感，四瓣唇緊緊依偎著，惜時在用一種幾近瘋狂的目光吻他。

慢慢地由唇瓣相貼變為了狂熱地啃咬，鐵鏽味在兩人鼻尖蔓延卻好似渾然不知，一絲鹹苦的味道緩緩沒入舌尖，舌頭細滑如蛇地纏繞，涎水潺潺，由唇分開的位置拉出了一條淫靡的銀絲。

世界彷彿靜止，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交替著。

半晌，褚景柔聲道：「你哭了，」他伸出手揩去惜時面上的濕痕，將指尖放入舌尖一舔，又道，「你看，是鹹的。」

惜時用袖子猛擦自己的臉，手下力道毫不控制，直到面頰擦得發紅也好似沒有察覺。

「我怎麼會哭呢……我又不是人……我是一把冰冷的劍啊！」

褚景抱住他，臂彎顫抖著摟住懷裡的人，紅衣似血，面若白雪，彷彿此刻不觸碰他眼前的一切會在下一瞬幻滅。

「再多依賴我一點吧，惜時。」他雙手發顫，聲音帶著哽咽，「哪怕你只把我當做他的替身。」

「我也甘心入這歧途。」

褚霄又開始在書房翻箱倒櫃，企圖從中搜尋出和這兩把劍有關的信息。

翻來翻去，都只是些歌頌功績的辭藻，哪裡有他想知道的內容。

褚霄幾乎被書淹了半個身子，，他累得癱在書堆里，也不管地上鋪著密密麻麻的書籍。

書堆里一陣聳動，冒出一個小山丘，逐年忽的化了人形從裡頭翻出來。

他幽怨地盯著褚霄看，癟癟嘴，道：「好嘛，小霄都把我扔書堆里不管了，我真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大可憐啊！」

褚霄直直的朝他翻了個白眼，道：「是誰昨晚上為了打遊戲耗光靈力才變成劍的？這麼賤的劍我倒是頭一回見。」

逐年頓時無言以對，只好轉移話題，道：「哼，我都說了你這是白費力氣，若是惜時不肯，誰都拿他沒辦法，況且這傢伙修為比我高，我也打不過他。」

「而且….而且這傢伙的事情我當年也有所耳聞，褚亦璟死後，他化了劍在棺木里呆了整整一百年，若說他冷血無情，也並不是如此。」

褚霄驚訝地道：「那他可真是忠心耿耿。」

逐年聽聞立刻變了臉，哼聲道：「他忠心可以，但憑什麼就要牽連到別人身上，好心辦壞事這東西難不成他活了幾千年都不懂嗎，硬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這並不是什麼幫助而是痛苦啊。」

說著，他拾起那本硌得屁股疼的書，隨手一翻看了兩眼便扔開了。

正巧那書扔到了褚霄臉前，他剛想沖逐年罵上兩句以解煩躁，卻被那書頁上的內容給吸引住。

「褚氏先代家主褚亦璟出遊，偶獲一靈石，將其鑄入劍中，鑄成，劍身靈氣環繞，通身光華，削鐵如泥，吹髮即斷；家主外出訪余家，路逢劫賊，賊人慾劫之，未拔劍，劍身自動出鞘，制服賊人，而後有之劍靈附體，佑得褚家安康一說。」

這分明…分明和那日他看到的差了幾字，然而就是這幾個字，推翻了自己之前認定的答案。

褚霄那長長的劉海之下，流露出一絲憐惜的神情，原來還以為你嘴賤就嘴賤了，煩人就煩人了，好歹是把出了名的劍，沒想到這劍另有其人。這下好，只剩下一副好皮可以看看了。

逐年很快就注意到了那道非比尋常的目光，眼睛一閃一閃的，道：「怎麼啦，一直看我？」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褚霄若有所思地道。

逐年愈發好奇了，又問道：「你想說什麼，快說快說！」

褚霄無視他那亮晶晶的眼睛，淡聲道：「不說，免得打擊你自信心。」

「滴滴滴——」

褚霄的手機上載來一條消息，顯示的是門外有人來訪。

他驚訝之餘有些好奇，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到底是誰會跑到自己家裡來。

走到大門前看了看通訊器，那矮矮小小的娃娃臉模樣，正是那個跟在褚景身邊的少年。

褚霄還沒來得及開門，逐年就從屋裡躥了出去，一臉可怕表情的對著林虹說道：「你來做什麼？」

逐年還沒恐嚇完這小少年，褚霄就開了門給他一個燒栗子，頂著那陰沉沉的臉，比起逐年之前的表情還要恐怖。

林虹哆嗦一下，連忙道：「我只是來傳個話的，家主明日邀請您共進午餐，還請務必賞臉！」

說完更加害怕，那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好像是在說：你不答應我回去就完蛋啦。

逐年似乎對這種好欺負的小傢伙特別感興趣，故作深沉地道：「明天？明天我要和小霄一同遊玩，看來沒空呢。」

林虹聽聞給自己鼓了鼓氣，又道：「家主邀請的是褚先生，並不是您。」

哈？這會兒連熊孩子都敢欺負自己了？

褚霄聽了這話頗為愉快，拽了一把逐年那騷包的衣服，道：「好，我知道了。」

逐年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生疼，他委屈巴巴地扒住褚霄的肩，一米八幾的大個撲在身上，別提有多重了。

「唔，小霄，我的面子丟完了！」

褚霄抬起手臂給了他一肘擊，緩緩道：「別擔心，面子丟了不要緊，你還有那麼厚的臉皮在呢。」

逐年彷彿受到了二次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