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珏被外面繁雜的聲音吵醒的時候，發現楊洛一睡在沙發旁的地上，側著面朝自己，一隻手還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扯著鼻鼾。

「真是小孩子。」汪珏把他的手輕輕拿開，從沙發上坐起來，準備叫醒他。

「楊洛……哎。」

汪珏剛彎下腰碰了碰他，誰知楊洛一睜開了眼，像是陰謀得逞地邪邪一笑，猛地抓住了汪珏的手往自己這頭一扯，就在汪珏大吃一驚的時候，已經被楊洛一死死地摁在了他的胸前。楊洛一順勢一翻身，就將汪珏牢牢地壓在地上，有力的雙臂撐在兩邊，得意地看著身下一臉不知所措的汪珏笑。

汪珏知道他愛玩，沒想到調皮到這個程度，無奈地呼了口氣，「你裝睡？」

楊洛一眼神像釘死在了汪珏的臉上，嘴巴動了動，啞聲道：「你醒了我就醒了。」

兩個人，兩張臉，隔了不足三十厘米，呼出的熱氣撲打在彼此的臉上，汪珏忽然心跳有點加速，楊洛一看著汪珏的臉更是有點按捺不住，有著強烈的衝動要親上去。

忍著，忍著，忍著……

他實在憋不住了，幹脆撐在兩旁的雙臂力氣一收，猛地整個人都砸在汪珏的身上，腦袋順便也擱在了汪珏腦袋的一邊。近他一分，慾望就消解一分，只有緊緊的肌膚相親，才能剋制住半刻那叫囂的衝動。

汪珏從頸間到下身，被楊洛一精壯的身軀壓得嚴嚴實實，他彷彿都能感受到身上這人奔騰的血脈、胸腹的起伏，甚至一直到……楊洛一兩胯間一片溫熱。

心驚得無以復加，汪珏只想著楊洛一是孩子心性，所以總愛纏著自己，不會想到其他東西去。可自己卻確確實實是個同性戀，只怕在這種情況下會有生理反應，趕緊用力一推，「楊洛一，你好重啊！」

「嘿嘿，重嗎？重就對了，你求我啊，求我就不壓著你。」楊洛一在汪珏耳邊故意哈著氣，聲音啞得像在調情。

背脊上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汪珏覺得這小子太過分了，「楊洛一，你再鬧我就生氣了。」

聲音冰涼涼的，汪珏是真的在傳遞不開心的信息。

楊洛一雖然流氓，但不是蠢貨，只怕他真的發火了，趕緊一骨碌站起來，負手、立正，昂首挺胸，「得令！」

然後像期待什麼，看著汪珏。

果然，楊洛一犯蠢搞怪成功戳中了汪珏的笑點，汪珏想矜持點不笑，結果還是憋不住要抽筋的嘴，「楊洛一，我是真拿你沒辦法。」

「好了，我要回去了，記住你昨天說的話，對你的人生好一點。」汪珏拍拍他的肩膀，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準備回家去了。

楊洛一本來說是要送他到家門口的，汪珏卻死活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兩人各退一步，楊洛一拉著他的行李，把人送到了白石洲捷運站。

「有空要來找我。」楊洛一眼巴巴地望著汪珏，多麼希望他一刻都不要離開自己。

汪珏從楊洛一手裡拿過行李箱，揮揮手：「下次再來我家裡吃飯吧，我最近又學了新菜。」

誰知楊洛一突如其來伸出手來，繞到汪珏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汪律師再見！」

大庭廣眾地，汪珏顯然被他肆無忌憚的動作著實嚇住了，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小流氓！」

可楊洛一已經跑掉了，遠遠地，他一邊倒退，一邊洋洋得意地朝他揮手。

汪珏氣鼓鼓地故意不理，往捷運下面走。

可從上了捷運後，他就一直在發獃，腦海中全是剛才楊洛一那些沒有顧忌的親昵，摸了摸剛才他掐自己屁股的地方，在捷運上他直接莫名其妙地笑了。

臉紅著望瞭望四周，大家都一臉漠然地在看手機，要麼就是睡覺，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汪珏這才鬆了口氣。

回到家後，換了睡衣出來，手機「叮」地一聲響了。

汪珏拿起手機，發現是blued有人發信息過來。

「在哪，約嗎。」是個陌生人的信息。

自從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後，汪珏其實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工作前是因為內向加上有些自卑，工作後雖然開朗了些，但太忙，也遇不上什麼合適的人。可大城市裡一個人總是寂寞的，所以興起之下下載了一個同志交友軟體，盼著能有什麼人聊聊天，說不準合適就在一起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上面全是些找419的人，經常就會收到約炮的信息，汪珏對於性並沒有過多的感覺，相比肉體的饑渴，精神的荒蕪更為煎熬，所以收到這些信息後，他要麼不回，要麼直接說不。總之還是保留著軟體沒有卸載，因為內心還是隱隱期待著真正想要來交心的人。

可這一次回來後，他覺得這個軟體毫無意義，於是果斷地把它卸載掉。

只因覺得，生活中已經真實地存在了一個能讓自己開心和快樂的人，哪怕他對楊洛一是像對弟弟的關懷和照顧，可到底，漂泊中能有個像親人的人相伴了不是嗎？

每次一想東西的時候，汪珏就愛坐在大大的窗旁，望著底下川流不息的車流，當他眼裡的火樹銀花、流虹霓彩看膩了，目光又遙遙望向遠處的深圳灣，寧靜的大海閃著粼光，思緒便從喧囂中沉澱下來。

半城半海，半靜半鬧，這是他最安逸的時候。

坐了許久許久，快睡著的時候被一聲手機鈴聲驚醒，他望著那個陌生的號碼，蹙著眉接了：「您好？」

「小珏啊，我是六嬸。」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汪珏瞬間清醒了，「六嬸？您，您怎麼打電話來了？」

「誒，小珏啊，六嬸知道你忙，也不想打擾你，可這次確實是……」

六嬸是自己拜託在鄉下照看媽媽的，這時候她打電話來，難道……

「是不是我媽出事了？！」汪珏的聲都在發抖。

「小珏你別急，你媽今天早上...在房間里暈了，幸虧我和你叔及時發現送到醫院裡，她現在住著院，情況還算穩定。」六嬸難為情起來，「我打過來，一方面是跟你報個平安，一方面是…小珏你也知道，六嬸家裡也沒幾個錢，這你媽的醫藥費都是我和你叔墊著的，你看…」

汪珏毫不猶豫地說：「應該的，應該的，六嬸你給個賬號我，告訴我多少錢我立刻打去，之後的醫療費我也會繼續付的。我媽沒什麼事了吧？」

「沒事沒事。」嘆了口氣，六嬸幽幽地說：「孩子，叔和嬸知你一個人在深圳生活不容易，要不是咱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幫了就幫了還講究這個做什麼，可實在沒辦法啊……對了，你千萬別打電話問你媽這件事情，她讓我不告訴你的。」

汪珏頓了頓，「嗯嗯，我理解的六嬸。」

和六嬸說完電話後，汪珏坐立難安，猶猶豫豫拿起手機，又放了下去，最後一咬牙，還是撥出了那個號碼。

嘀………「小珏？」

聽到那個虛弱的，卻還要裝得清朗的聲音，汪珏眼眶一紅，眼淚差點沒掉下去。

「媽……」汪珏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笑著喊了聲，「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呢？」

「睡不著啊，起來看看電視。」汪珏媽媽若無其事，好像就在聊家常，「你工作得那麼晚？要小心身子，別累壞了。」

汪珏嘴巴哆嗦著，憋在眼眶裡的眼淚開始一滴滴地流，「媽…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那頭頓了半刻，很輕鬆地說：「好著呢，就是偶爾腿疾犯，一下雨就難受，沒什麼大礙。」

汪珏媽媽好像聽出了什麼：「誒，你怎麼了？被人欺負啦？」

「不是。」汪珏再忍不住，一聲一聲地哭起來，「我就是想您了。」

「傻瓜，想媽就打電話，哭什麼呀。」

汪珏用力地點頭，「嗯，嗯，媽，我知道了，您一定要照顧好身子。」

「好了好了，媽不是傻子，都知道的，快睡吧啊，媽也累了。」

「好，媽您睡覺吧。」

汪珏掛了電話，抱起抱枕，靠在窗邊，放聲大哭起來。

病房中已經關燈了，黑暗裡只聽見牆上鐘錶「滴答滴答」的聲音。汪珏媽媽躺在病床上，她哆哆嗦嗦地把那部手機放在胸口，眼角邊上掉落淚水，最終也啜泣著自言自語起來：「小珏啊，你就是像媽，都不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