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真的沒想到，不過她養傷的短短數日里，帝都竟是變成了這個樣子。

餓殍遍地，屍橫遍野。

原本繁華熱鬧的街市一併換了模樣，到處是衣衫襤褸的百姓，抱著孩子縮在街頭，看著來往之人的眼裡儘是驚懼。

少女大大的水眸儘是不可思議。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啊……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婦女抱著懷中嗷嗷待哺的嬰孩蹲在街角，不由得停下步子，脆生生的問道:「大嫂，你們為什麼都不回家，非要待在街上呢？」

那婦女聞聲嚇了一跳，見是個生的十分美麗的少女在同她說話，墨瞳黑髮，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你不知道嗎？」

婦女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我們的家，都被海國的復國軍們給毀了啊——」

「他們暫時無法攻下帝都的護城軍，就拿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撒氣，唉……」

夜心歪頭，十分不解:「為什麼呢？朝廷不管嗎？」

「朝廷？」

婦女聞言，更加唉聲嘆氣，「哪裡還能指望的上朝廷？我們陛下的眼睛啊，都被奸臣給蒙了！」

「據說，鮫奴們受了數萬年的苦難，這一次，是他們卷土而來的報復啊——」

夜心不知道是怎麼聽完這些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的。

滿心滿眼，儘是寒涼。

為什麼……會這樣呢？

宿修呢？宿修……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少女愣愣的在街道上遊盪，一步走一步的，踩著帝都如今刺眼的荒蕪。

「你也有今天，嗯？還不給小爺求饒？」

「不要——不要帶走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呵，平日你那頤氣指使的模樣哪去了？」

「……」

夜心回神，皺眉望向吵鬧的源頭。

大概四五個年輕的復國軍人正在搶奪一個男人的孩子。

那孩子瞧上去也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被扯得哇哇大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為難爹爹了，我跟你們走，我跟你們走，你們放過我爹爹好不好——」

少女身影一晃，閃身便掠到跟前。

只聽骨骼斷裂的聲音清脆的響起，為首的鮫人悶哼了一聲，倒也是硬氣，並未痛呼出來。

其他鮫人頓時圍上來。

「怎麼不動手？」

少女冷笑:「欺軟怕硬？」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有些猶豫。

方才夜心的身手他們看在眼裡，根本不是對手，因此，他們其實並不想自討沒趣。

為首的那人握著骨折的手，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是何人？竟敢跟我復國軍作對？」

復國軍？

秀眉微挑，少女周身氣勢也在這一瞬飆升到極致。

「復國軍手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敗類！」

「你們的海皇，就容許你們如此胡作非為？」

「蛩，」有一個鮫人見此，神色有些退縮，不由得開口喚那個為首之人:「她好像有點本事，我們對付不了，還是先撤吧。」

被稱作蛩的人神色凜然，卻也知道不能強出頭，遂點了點頭，「撤。」

夜心也不追，而是冷冷的勾起嘴角，只扔下一句話。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收拾了他們幾個，夜心才轉身，望向被欺辱的那對父子。

「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眼神平靜，卻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衣衫襤褸的男人鎮定下來，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女，莫名覺得，她可以拯救他。

也許不止拯救他，而是拯救所有人。

「我本是商人。」

攬緊了孩子，男人終於開口，低緩的敘述起這一切。

商人重利，但凡有利可圖，必然蜂擁而上。

而在過去，最賺錢的，便是販賣鮫人。

身為商人，對待鮫奴們當然不會有太好的態度和待遇，畢竟鮫人為奴已有數萬年的光陰，時間飛速流轉，人族的思想也已經根深蒂固。

鮫人為奴，是生而為奴。

沒有人能夠想到，他們能夠一朝翻身，踩在人族身上。

於是，所有對待鮫奴有過不好的人，皆遭到了瘋狂的報復。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少女聽完，臉色卻愈發沉了。

水眸望向天際，墨黑的瞳仁透出些許憤怒，卻最終落入漩渦里，歸為沉寂。

宿修，你到底——在做什麼呢？

另一邊，屋檐下滴滴答答的落下雨幕，年輕的黑衣海皇擱筆，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

下雨了啊——

也不知道夜心走了沒有……她說過會回來同他告別的。

他收到了翼族長老皆至的消息，也知道其焱已死，南菱被柳彌挑斷手筋腳筋，成了廢人。

那場災劫里所有身負罪孽的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夜心給海國報了仇。

聽霜雪說，她是受了傷，被那個金髮少年抱走的。

漆黑的瞳仁劃過一絲擔憂，黑衣海皇抿嘴，眼神悠長。

她是個很要強的人，可都要被她的守護者抱著離開，就是說明，她真的走不了了。

也不曉得，她如今怎麼樣了——

「海皇。」

榮娘走進來，一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宿修又在想念那個人。

本不想打擾他，可眼下的事情，委實也十分重要。

黑衣海皇沉沉的聲音傳來:「何事？」

榮娘抿嘴，有些為難:「蛩被人傷了。」

蛩是凝碧死後被新提上來的情報使。

他曾經在人族手裡輾轉過很多次，受過很多苦，也正是因此，對人族存在著極深的仇恨。

修長的手指微微屈起，習慣性的敲擊著窗欞。

這個鮫人……除了性情狂暴一些，辦事倒還算穩妥利索。

宿修知道他經常帶人外出，去尋人族的晦氣，可他到底是受過太多苦難的人，讓他稍稍發泄一下也無妨，因此宿修並未過問此事。

況且，如今的情形，國師是海國的人，他已經成功控制了陵帝，海國的動作才得以如此順利的進行。

怎麼還會有人同復國軍硬碰硬？

「蛩就在門外，說是要求見海皇。」

宿修回神，一撩衣袍坐回去，聞言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他恰好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