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緩緩隱入了群峰之巔，千絲萬縷的七彩霞光，將穹頂的天空映成斑斕的模樣，倒映在那一泊幽靜的湖水中，像日暮，也像朝陽。

湖邊的小屋內。

「給我放下！」

「你就再讓我一下嘛！」瓷娃娃嘟著粉粉的小嘴，一臉委屈的模樣。

樓笙不勝煩擾，好像坐在對面嚯嚯他的是地主家不成器的孽障兒子，痛心疾首又無法下手，只能憋了一臉的苦大仇深。

「這小鬼怎麼比我小時候還要潑皮無賴！」樓笙拿他沒轍，轉而向一旁悠然觀戰的人抱怨。

「觀棋不語。」蕭翎低頭掩起唇角的一抹淺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的幸災樂禍。

樓笙忍不住伸爪子在偷笑的臉上假公濟私地揉了兩下，溫熱的肌理在指腹下緩緩散發出溫柔的熱度，樓笙又得寸進尺地順手在微燙的耳垂上捏了捏，語氣曖昧：「明明咱倆才是穿一條褲子，蓋一床被子的……」

蕭翎笑著打他：「就你油嘴滑舌，沒個正形！」

「油嘴滑舌？」樓笙舔了舔唇，眼中泛起淫.邪的光，「要不要嘗嘗這是油還是蜜？哈哈哈……啊——別扔，我錯了！哈哈哈……」

滿屋的笑聲，將這死寂之地的蕭條都暫時驅趕到了角落裡。如若忽略空氣中的肅殺之氣，以及即將到來的夜晚，平民所謂的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大約也不過如此了吧？樓笙不合時宜地想著。

約摸兩個時辰後，木板桌上載來「砰」的一聲震天拍桌響，樓笙雙手支著桌面，上身前傾，咬牙切齒地盯著眼前小無賴的腦瓜頂：「來！回答我剛剛那個問題！」

「哦……」小螣呢喃一聲，終於肯從棋盤裡拔出腦袋，賞臉將目光放在了眼前頭冒黑氣的男人身上，「天啟是被結界所隔絕出來的另一個世界，外面能進來，但裡面很難出去——對，是很難，不是絕對出不去……出去唯一的辦法便是——強破！」

「強破？」

「對，如果你的力量強大到足以破開結界的話。」小螣偏頭看了他一眼，「你覺得你行麼？」

蕭翎蹙了眉頭，結界的原理與陣法類似，但破陣難度卻是天壤之別，陣法只要瞧出其中門道，以計擊之即破，有取巧之道，而結界則以自身為媒，引自然之力，已超出了常人的認知範疇，迄今為止只存在於傳聞之中。

樓笙也知曉其中厲害，但事已至此，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但凡有一線生機，斷沒有不試的道理，他提劍出門而去：「先試過再說。」

蕭翎拔腿正欲跟上，衣擺卻忽然被拽住了，攔住他的小朋友一臉理所當然：「哥哥別去，待會兒摔下來夠丟人的。」

蕭翎嘴角一抽：「你……是不是摔過挺多回的……」

一愣神的功夫，天幕震顫，緊接著是一聲轟然墜地的聲響。片刻之後，灰頭土臉的男人耷拉著腦袋提著劍回來了，眉宇間又多了幾分懊惱和凝重：「這哪個缺心眼兒的設這種結界！裡面的人豈不是幾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不不不，」小螣連連搖頭，「不用幾輩子，幾百年就可以了。」想了想，又安慰道，「此結界乃我族中少主所設，解不開才是正常的！」

「……」樓笙無語，「這裡原先住的究竟是什麼人？」

「天啟人啊！」這個答案敷衍的成分居多，完全答非所問，樓笙也不點破，只擺出一張冷下來威懾力十足的臉盯著他，這一招冷暴力最終還是奏了效，只見小螣絞了絞衣角，猶豫許久後，才訥訥開口，「就是你們口中的妖……」

「你是妖？！」此言一出，此處唯二的兩個人類同時色變。托康樂王的福，在東黎王宮時他們也曾開過眼界，有幸見識過一隻半妖，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落入這妖族的老巢之中。

還沒從兜頭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見小螣緩緩後退幾步，小心翼翼問道：「你們……會殺我嗎？」

看得出來，小螣此刻戒備又緊張，似乎還有些害怕，細長的五指扣著桌角，用力到發白。蕭翎有些詫異，古往今來的傳說里，哪只妖不是神通廣大又慣愛興風作浪，怎麼眼前這隻如此——弱小？當初在劍陣外被樓笙一手逮住也就算了，今日看著，好像還有些怕人？

「傳言說，妖丹可令功力倍增延年益壽——」樓笙步步逼近，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劍柄處古樸的暗紋，「你說……我若此刻殺了你是不是就有可能出去了呢？」

「你……」小妖被逼退至牆角，眼中早已蓄上了淚，「我本以為你們是好人……」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們……不……我是好人了？」

「赤焰果，我給你們的時候，你們只取需要的，問我話我不願意說的時候，也不會逼我……」小螣小聲說著，眼中閃爍著細微的希望。

「可你有沒有聽過，好人不長命？」樓笙輕蔑勾唇，劍光出鞘一寸，一字一頓道，「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