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鴻門宴(完整版)
小說: 紅倌難追 作者:落萧遥 字數:3946 更新時間:2019-04-25 18:54:09
柳綿收拾妥當之後連小齊也不帶就往西配殿去,杜鴻可能是為了做戲給陳寅看,特意把陳薰的位置放到了他的身邊,顯見得是看重了。
畢竟能與帝王平坐,那是皇後才有的資格。
為著這個,陳寅和杜鴻言笑晏晏,倒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
可是當柳綿緩緩走進西配殿,向杜鴻下拜行禮的時候,空氣彷彿都凝滯了。
精緻華麗的妝容,和他嫵媚艷麗的容貌相得益彰,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束火熱的鳳凰花,勾人的熱情與誘惑。
「陛下萬安。」
柳綿腰肢柔軟,盈盈下拜的時候就如同弱柳扶風,看得杜鴻說不出的心動。
「免禮。」他的聲音有些失態,透著一種衝動在裡面,陳寅自然聽得出來。
他看陳薰臉都綠了,便皺著眉頭去看那柳綿。
恰逢柳綿起身抬頭,朝著杜鴻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嘴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恰似蝴蝶穿過繁花,留下一地美好。
陳寅也不禁看住了,而且,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的眉眼,他總覺得很熟悉,彷彿是一個穿過歲月輾轉而來的故人。
杜鴻很快回過神來,用手指了指陳寅,「這是秦國的刑部尚書,陳寅。」
柳綿瞭然,轉而朝向了兀自出神的陳寅,「陳大人安好。」
聲音刻意的綿軟,透著溫柔地嬌俏,眉眼間是說不出的魅惑。
記憶里的那個人最恨別人說他像女人了,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濃妝艷抹來迎合男人呢?
杜鴻看陳寅只是盯著柳綿發獃,而柳綿媚眼如絲,就像是赤裸裸的勾引。
柳綿怕是在胭脂樓里待久了,看到個平整的男人就想賣了吧。
杜鴻咳嗽了一聲,陳寅才回過神來,「公子不必多禮。」
陳薰看她本來說要給她出氣的好哥哥看著柳綿發愣的樣子就覺得自己臉疼,這柳綿是哪裡來的妖精?
柳綿起身,對著陳寅微微一笑,越發讓陳寅覺得熟悉。
這樣的笑容,暖暖的像是春風,帶了一點點得逞的狡黠,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只不過柳綿的笑,比起當年的那個人,又多了幾分像是骨子裡帶來的媚。
他是在勾引自己。
陳寅是這麼想的,想起陳薰說的話,說這是個下賤不過的娼妓,也難免有些鄙夷。
更多的,卻是失落。
柳綿往自己的位子走去,還沒有坐下,就聽見杜鴻的聲音,帶了些許不快,「過來。」
過來?
柳綿看向他,只看到他寫滿了不爽的臉,想也知道是他剛才對陳寅的態度惹到這個土匪一樣佔有欲極強的人了。
他對陳寅沒什麼興趣,小時候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還算是親密,可是他後來成為了讓他家破人亡的幫凶,再有什麼情分也都兩清了。
如今只不過是故人相見,他不想讓陳寅認出他來,只好做出和小時候大相徑庭的舉動才能瞞過這個絕案尚書。
而且……
想要留住杜鴻的心,總得讓他心裡酸一酸。
於是他也不推脫,拾級而上,走到了杜鴻身邊。元酉拿來了錦凳,他也就不客氣地坐了過去。
「陛下怎麼了?」他歪著頭笑問道。
杜鴻在心裡罵他是妖精,手卻不聽話地攬過他纖細的腰,讓他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不許在別人面前發浪。」
杜鴻的聲音很低,只有他聽到了,柳綿則順從地攀了上去,兩手搭在杜鴻的肩上,「奴知道的。」
一聲輕笑落到了陳寅的耳朵里,讓他酥了半邊身子。
會是他嗎?
他很希望他是,就像他很希望當年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柳公子是秦國人?」
陳寅看著他問道,雖然顯得很突兀,對他來說就像是流水一樣自然。
柳綿愣了愣,沒想到他還真是起疑了,只好淺淺笑道,「奴生來顛沛流離的,早就忘了自己是哪裡人了。」然後又往杜鴻身上靠了靠,「如今,便算是......蜀國人。」
杜鴻滿意地在他臉上小小的親了一下,完全忘記了這一次為什麼要讓柳綿來赴宴。
「原來如此......」
陳寅的目光依舊落在柳棉身上,看他和杜鴻之間的耳鬢廝磨,心裡癢癢的,像是有一種無名火。
他說他不是,可是他偏偏覺得他是。
沒有來由的感覺。
十幾年前的事了,十幾年前的記憶大多模糊了,留下的也只是他一廂情願不願意忘記的。與其說是不願意忘記那些事,不如說是不願意忘記那個人。
那個人也和眼前的柳綿一樣,長得像是個女子,卻有著比尋常男兒更強的自尊心,膽子也大,想做的都會去做,從來不管對還是錯。
過於剛強的性子,也總是吃虧,可他還是那麼莽撞,所以有時候陳寅都在想,這個人如果有一天沒有他在身邊護著,還能不能好好生活。
他不知道,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因為他把他弄丟了。
柳綿偷眼看著陳寅,在他眼裡居然看到了一絲哀傷來,也真是可笑了。
他也露出了一種輕蔑來,轉而又笑著為杜鴻斟酒,杜鴻倒是有些受寵若驚。柳綿平日里雖然有些叛逆但也還算是聽話,可就算這樣也極少會主動地幫他做這種下人做的事。
下了床的主動關心,往往比在床上的迎合更讓人動心。
杜鴻喜滋滋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還不忘給柳綿布菜,
和皇帝同桌而食是怎樣的殊榮,恐怕從前杜鴻那唯一一個皇後也沒有經歷過。柳綿......一個男娼而已,陳薰本來是想借著陳寅在這裡好好殺殺柳綿的威風,怎麼到現在反而是她丟了臉呢?
於是她狠狠瞪了陳寅一眼,惱火中帶著委屈,陳寅便有些為難。
聽說陳薰這裡出了事,他們的父親陳暘是親自向秦王請了旨讓他來一趟蜀國,交代他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關於那朱雀佩的事。
秦國皇室歷來都靠著各個門閥世家的支持,曾經的葉家是秦國四大氏族之首,一枚御賜的朱雀佩是家族榮耀的象徵。
只不過葉家已經在十二年前的那場關於皇權更迭的動亂中被滅了門,朱雀佩自然落到了如今的秦王手裡。
曾經代表著無上的榮耀被供奉的美玉,當它守護的家族沒落,也不過就是一塊隨手可棄的玩物罷了。
到頭來,也不知道是誰守護了誰。
秦王或許只是出於勝者的炫耀心理,或許只是想要宣洩對曾經葉家處處和他作對的不滿,將這塊玉佩當做一件嫁妝給了陳薰,到了蜀國。
然後,到了柳綿手裡。
物歸原主。
陳寅對當年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知道,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毀了一個百年的大家族,也帶走了他最在意的至交好友。
陳寅原本不願意來,架不住嚴父和小妹的威逼利誘。
如今看到柳綿,想到當年的被他喚作「小柳兒」的少年,更是一點底氣都沒了。
可是陳薰這麼看著他,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讓她太丟面子。
「臣初來蜀國還有些不大習慣,也不知道淑妃娘娘在這裡過得好不好。」
「多謝哥哥關心,小妹很習慣,陛下也對小妹很好......」
說這話的時候,柳綿正靠在杜鴻的手臂上,襯得陳薰反而孤零零得有些可憐。
如此這般,陳寅也有些替自己的妹妹委屈,「做哥哥的,能看到妹妹和妹夫琴瑟和鳴就再高興不過了,陛下......」
杜鴻本來沒怎麼聽他二人的話,不過被陳寅這麼一喊差不多也就明白了過來,「淑妃賢德,這些年來操持後宮很是辛苦,朕也早有提拔的意思。只不過......」
陳薰本來面露喜色,誰知杜鴻話鋒一轉,「只不過淑妃一直沒有子嗣,恐怕難以服眾。」
陳寅知道杜鴻說的也是實話。
陳薰是他國的郡主,身份尊貴是不假,可是杜鴻對她總是要有些防備,否則誰知道哪天這江山還是不是他杜家的江山?
她一直寵冠後宮,沒有子嗣也得到了杜鴻的包容諒解,再奢求上面的位置,那就是貪心不足了。
可是話是這麼說,陳寅一句話都不為她說就妥協了,是不是也太敷衍了?
陳薰被他氣了個半死,這個好哥哥,也不知道是來幫她出氣的還是來給別人張志氣的!
看看柳綿依在杜鴻身邊小人得志的樣子,真是讓人噁心。
一個男娼罷了。
千人騎萬人入的東西,也配和她來爭,陳薰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柳綿,果然有些事,還得她自己來。
「哥哥,皇叔賞給小妹玉佩,這位柳公子看了喜歡,可是小妹想來想去,還是不願割愛,如今還請哥哥幫小妹討回來。」
這話不僅說得不客氣,還有些蠻不講理,這玉佩如何落到柳綿手裡的陳寅已經知道了,明明是陳薰她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還要他來給她收拾爛攤子。陳薰在蜀宮的刁蠻專橫可見一斑,杜鴻對她也實在是縱容了。
而一提到這玉佩的事,杜鴻感覺懷裡的人身子都僵了,也不知道在怕些什麼。
他大概能猜到柳綿絕不是一個青樓小倌那麼簡單,可是關於他的身世卻怎麼查也查不到,那塊玉佩或許就是一個契機。
或許會牽扯出許許多多的事情,所以杜鴻並沒有再追查,一方面是怕惹麻煩,另一方面......他很擔心懷裡的人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他很少想要去保護什麼人,可是一旦他動了心動了情,那他懷裡的人就沒有誰再可以觸碰。
是保護欲,也是佔有欲。
追根究底,是愛。
沒頭沒腦沒有來由的愛,對一個妓子的愛,想想都覺得可笑,而杜鴻他就是心甘情願。
陳寅看陳薰把事情都抖了出來,也不好再推脫,只道,「柳公子不是小氣的人,那玉佩......若是柳公子喜歡,臣可以找能工巧匠再雕一塊,給公子賠罪。」
「再雕一塊?」柳綿笑意突然之間放大了,「那也好,那便再雕一塊給淑妃娘娘,這一塊就賞了我吧。」
「你!」
陳薰被氣得幾乎要吐血,柳綿則看著他頗有些得意,反正杜鴻會護著他。
杜鴻也是沒想到柳綿會這麼說,一邊覺得他眼光不錯,找到了個有趣兒的寶貝,一邊也有些頭疼。
這要真是得罪了陳家人,那也是夠讓他傷腦筋的。陳寅則愣在了那裡,這個人真是好厚的臉皮。
就像當年的小柳兒一樣,每次他做錯了事總是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栽贓給他,讓他哭笑不得。
柳綿抿了抿嘴唇,笑意卻漸漸淡去了,玉可以還,不過是朱雀的圖案,不過是藍田玉,再雕一塊說來好簡單。
可是,那這玉背後的榮耀和冤屈,又要怎麼算?
「這玉,陳大人還不起。」
突然就冷掉的聲音,讓杜鴻都有些心顫,不知道哪裡讓他不痛快了。
柳綿知道自己失態了,他不應該這樣表現他對那朱雀佩的執著。他是柳綿,胭脂樓的頭牌小倌,他沒有資格去對朱雀佩執著。
他終究是,配不上這塊玉了。
突然,他有些想念娘親了,以前他在那些男人們之間周旋的時候,也有難以忍受的事,然後他就會回到他的小院子,躺在娘親懷裡。
有些事他不敢和娘親說,可是只要在她懷裡睡一覺,他彷彿就又有勇氣去面對千瘡百孔的生活。
可現在,他見不到他的娘親,那麼,他一個人待著也好,於是朝著杜鴻笑道,「奴有些累了。」
「去吧。」杜鴻看得出來那笑很勉強。
卸下偽裝後的柳綿,總是讓他更加心疼。
也讓他更加確定,這玉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柳綿走了,陳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透露出些許驚喜。
他和朱雀佩有淵源,還說出那樣的話,他……
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