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綿被他猛地一推，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落進了水裡。

水就像是一頭巨獸吞沒了他，他撲騰著、掙扎著，身體卻只是越來越沉重。

可能人生就是這樣吧，命這回事，說白了就是枷鎖，束縛著自以為是的凡人。以為自己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其實不過是困獸。

柳綿努力把頭伸出水外，張開嘴下意識要喊出的就是「寅哥哥」，可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他不能求他，不能去求那個幫凶。

他柳綿再怎麼卑賤也絕不能在仇人面前低頭！

他閉了嘴，水卻闖進了他的鼻眼，澀澀的脹痛，好難受。

難受得他想張嘴呼喊，可是身子已經全部在水裡了，一張嘴苦澀的湖水就湧入身體。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海綿，在水裡越來越沉重，他支撐不住了。

支撐不住了，是不是可以，就這麼解脫？

太累了，一直以來都太累了。

在胭脂樓的夜夜笙歌，他早就已經身心俱疲。

雖然他不甘心就這麼死掉，可是，他就想這麼休息一下。

一下就好......

柳綿放鬆了自己的身體，在水裡看到岸上那個人影，模模糊糊，晃晃悠悠。

陳寅看著他，看他在水裡掙扎，等他喊一聲「寅哥哥」，只要他肯開口，只要他肯承認他是他，他立刻就會把他救上來。

這天底下，最不忍心看他受傷的，可能就是他陳寅了。

葉柳絮是個性子古怪的孩子，不會游泳卻偏偏喜歡親近水，誰勸都不聽。他沒辦法，只好在他靠近水的時候就盯著他。

以前他還會問，為什麼他總是那麼及時，就像是天神一樣，其實他不知道，那隻是因為他一直注視著他。

因為他一直，喜歡他。

這世界上，沒有神存在，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愛。

所以，柳兒，你承認你是當年的葉柳絮好嗎？

我還想再守護著你，名正言順地守護你。

可是，他只是看到柳綿從掙扎到妥協，漸漸地沉入了水中。

居然......

他居然這麼決絕......

陳寅打了自己一巴掌，立刻跳進了御湖，他得承認，他害怕了。

尤其是把柳綿抱上岸後，看他在自己懷裡哆嗦的模樣，愧疚和慌亂無措一下子涌了上來。

「柳兒，柳兒......」

是誰在喊他？

寅哥哥嗎？

柳綿微微睜開眼，可是浸了水看不清楚，也沒有力氣抬手去揉眼睛，便只好躺在他的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柳兒你別嚇我。」

陳寅看他在自己懷裡閉上了眼睛，臉上凝固著一抹笑意，突然就慌了神，他一把抱起他就往承德殿跑去。

承德殿，杜鴻在東配殿里出神，想著晚上怎麼才能跟柳綿好好說話，誰知突然就聽見外面一陣騷動。

他皺了眉，剛想喊人就看見元酉匆匆跑了過來，神色慌張，「陛下，柳公子出事了。」

「他怎麼了？」

杜鴻突然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元酉，生怕他說出什麼自己不愛聽的話來。

「公子他掉進了御湖裡，溺水了，幸好陳大人救了他。」

「那他人呢？」

杜鴻聽說，也不及吩咐元酉什麼就往後殿趕去，好在元酉還算會辦事，太醫都已經到了，看見他來烏壓壓跪了一地。

「行什麼禮啊，還不救人！」杜鴻看他們一肚子的氣沒處撒，只好大著聲音吼了一兩句，然後轉過屏風，看到床榻上濕漉漉的人。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看上去可憐得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杜鴻狠狠捶了一下床柱，轉頭問站在一邊出神的陳寅。

「陛下......」陳寅心虛得很，壓根兒不敢抬頭看杜鴻，「臣也不知道，許是公子他失足落水了吧。」

杜鴻本來脾氣也不好，可是現在他能朝誰發火呢？

「在御湖邊上，不，宮裡所有有水的地方都給朕圍起來！」杜鴻板著臉吩咐元酉，「再有這種事發生，朕拿你們填湖！侍衛呢？都是死的嗎？扣一年俸祿！」

「是，是。」元酉不敢忤逆這位帝王，哪怕他的命令沒一點道理。

杜鴻這麼著之後才感覺火氣減了些，握住了柳綿的手，冰涼。

他把他的手渥在胸前，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怎麼總不讓我省心啊，小妖精。」

陳寅站在一邊看著，心裡堵得慌。

杜鴻卻轉過了頭，「這次有勞陳大人了，陳大人也先回去歇著吧。」

「是。」

陳寅行了禮告退，臨走前看了一眼柳綿，還有他被杜鴻握著的手。

什麼時候起，能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的人，就不再是他了。

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