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儒微怔，端著藥盞的手頓了頓，看著柳綿隱隱透出些期待的眼眸。

方才腦子裡想的全是怎麼在杜鴻面前露臉，現在看著這張絕美艷麗的臉龐，雖然還有些蒼白，卻最是讓人憐惜，鬼使神差地，他柔聲道，「能照顧公子，是臣的福分。」

柳綿只覺得這聲音很好聽，溫潤得像玉石一樣，又像是溪水在陽光下緩緩流過，清澈而明朗，讓人心裡透進了一點亮光。

溫儒看柳綿似有所思，只是盯著他卻不動，微微一笑，「公子喝藥吧。」

柳綿這才如夢初醒，掙扎著坐了起來，接過了藥盞。

「藥是一直溫著的，公子當心燙。」溫儒隨口提了這麼一句，於柳綿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慰藉。

他下口小口地喝完藥，把藥盞遞還給溫儒的時候，輕聲道了一句，「多謝，溫太醫。」

笑容像是一朵蓮花在柳綿的嘴角緩緩盛開，純凈中又帶了一絲艷麗，讓人移不開目光。溫儒有那麼一瞬間的呆愣，這個人，當真是個妖精。

他畢竟是個太醫，不能久待，眼看著柳綿沒什麼大事了就先行告退，把服侍的事情都交給了小齊。

小齊聽說自家公子出了事急得不得了，奈何他當時不在場，杜鴻又發了火，元酉跟他說讓他先避避風頭。因此他等杜鴻走了才敢到柳綿面前來請罪，「公子，都是小齊不好，小齊沒能照看好公子。」

柳綿看他委委屈屈地跪在床榻前，眼淚汪汪的模樣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來。「你別多想了，原是我不想帶著人的。」

何況陳寅要逼他，小齊在又能怎樣呢？

陳寅......

這麼多年不見，他當真是越發的不擇手段了。

好在這一次沒能如他所願，不管兒時有什麼情分，如今他都是陳家的少主，他沒有辦法相信他。

更沒有辦法原諒他。

天色漸漸暗了，柳綿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看書，只感覺燈光暗了暗，還以為是小齊來剪蠟花，輕笑了一聲，「走路貓兒似的，也不知是什麼毛病。」

「那有人睡覺貓兒似的，又是什麼毛病？」

杜鴻！

柳綿一驚，忙合上了手裡的書抬起頭來，正對上杜鴻笑吟吟的臉，那笑落在柳綿眼裡正是不懷好意，滿滿的戲謔。

每次看見杜鴻這樣的表情，柳綿就忍不住來氣，於是他像拈花似的拈起一抹笑意，「陛下怎麼來了？」

杜鴻倒是沒有多餘的表情，自顧自地坐在了床頭，「來看看你。」

本來是想好了一堆話要和柳綿說，可是真到了他面前，看到他這樣似真似假的笑意，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若真要說些什麼，也就是......

「你怎麼這麼不當心？不諳水性還要往水邊去，這麼不懂事，難道還是三歲小兒嗎？」

柳綿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這個主，怎麼在床上的時候好聲好氣，一下了床就要把他當仇人，一句好話都沒有。

自己落水難受得不得了，可是這個人呢？

人影都沒一個，勞煩一個陌生的太醫來照顧他，如今居然還衝他發火。

難道真是皇帝當久了當出病來了不成？

也是，他一個娼妓，哪裡就有資格問他要什麼了？

如今他能在他身邊得到他的庇佑，也就是好的了，被人豢養的金絲雀難道還能奢求主人時時刻刻的關心呵寵嗎？

這也就是他遲遲不敢跟杜鴻提起他娘親的原因，因為摸不準杜鴻的態度，他只敢自己去冒險。娘親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他是死是活無所謂，就算不能報仇也不能讓娘親再跟著受累。

而他心裡千迴百轉，杜鴻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也難怪他，他都這麼活了快三十多年了，從沒想過要考慮別人的心情。這臭毛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杜鴻也很無奈，可是看柳綿突然有些僵硬的笑意，心就像是被誰揪緊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而柳綿居然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很快又換上了一種笑容，大著膽子黏上了他的肩膀。很是親昵的動作，尤其是他的聲音柔媚，像是在撒嬌，「柳兒知錯了，陛下火氣這麼大，是不是又要柳兒給您降火了？」

說著，手就不安分地撩起他的衣角，想要往那處去。

該死的，本來沒有慾望生生被勾起了火。

這個人，究竟是太浪還是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自己的感受？為什麼明明生著病想的都是怎麼討好男人怎麼給男人上呢？

杜鴻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繼續往下，然後自己暗暗地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能冷靜下來，「你先好好休息，別想這些事。」

「可是柳兒以為，陛下是想要的。」

柳綿的聲音透著些委屈，他也是有些搞不懂，如果杜鴻不想要，大晚上的來這裡幹什麼？總不見得就是來罵他一頓出出氣吧？那還真是好興緻。

杜鴻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方才哪一句話讓柳綿誤以為他是因為來了性致才來看他的？難道他在他眼裡就是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都在發情的禽獸嗎？

秦暮負傷失蹤，前線告急，他是好不容易才和王副將商量出了對策，一送走人晚膳都沒顧得上用就到這裡來了，可是這柳綿也真是不識好歹。

「陛下不用心疼柳兒，不過是小傷，柳兒還是可以服侍陛下的。」

杜鴻算是明白了，柳綿在他面前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當人，只不過是供他洩慾的工具。

別人這麼看他就罷了，若是連他自己都這麼看自己，那也未免太下賤了。

柳綿這個人，看上去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看上去從不妄自菲薄，可是他自己才是最自卑的哪一個，才是最看不起自己的那一個。

杜鴻莫名其妙的，就生了氣。

你這麼不心疼你自己，真的不會難受嗎？

你不難受，我替你難受還不行嗎？

「你非要這麼賤嗎？」

柳綿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動作也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