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溫儒
小說: 紅倌難追 作者:落萧遥 字數:2718 更新時間:2019-04-25 18:54:09
柳綿一晚上都沒能睡好,天剛蒙蒙亮就被那惱人的鳥鳴聲吵了起來。
他本就有些起床氣,那鳥鳴聲平時聽著清脆悅耳,如今卻只覺得嘰嘰喳喳的聒噪,「小齊!把那些鳥兒都給我趕走!」
小齊應了一聲,自讓人趕鳥去,他則端了一盞藥到了床榻前,「公子,昨兒那太醫說這藥等公子今日一醒來就要喝,奴才溫了好久了,公子喝藥吧。」
「什麼藥,我才不喝。」柳綿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接過了藥盞小口抿著。
藥有些苦,味道也很嗆鼻。
昨兒那太醫......
「臣在御藥房當差,名叫溫儒,公子別怕,喝藥吧。」
溫潤清朗的聲音似又響起,在柳綿心裡生出幾分歡喜來,就連那苦藥也似好入口了不少,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把藥盞遞給小齊,柳綿下床準備梳洗,「今兒天氣好,我想出去走走。」
「啊?」
小齊苦了臉老大不樂意,杜鴻剛在這發過火,柳綿不說在這裡思過裝個樣子給杜鴻看,還到處去閑逛,當真是不把杜鴻放在眼裡了。
小齊不樂意歸不樂意,柳綿還是留他一人在承德殿,自己優哉游哉地逛去了太醫院。
太醫院人來人往的,沒什麼人搭理他,他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只是為了找那個人。
御藥房在太醫院後院,極僻靜的一所小院子,甚至顯得有些荒涼,難怪人說御藥房就是太醫院的「冷宮」。
還沒進院子就聞見一股子草藥香,清冽而帶著一絲苦味,就像是這人世間的滄桑浮華。柳綿閉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身心舒暢。
心裡苦的人,就喜歡聞著草藥的苦香,兩種苦混到了一起,不分彼此,倒也能靜心。
不一會兒,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了咿咿呀呀背書的聲音。
「人蔘味甘,大補元氣,止渴生津,調營養衛。黃芪性溫,收汗固表,托瘡生肌,氣虛莫少......」
柳綿一時好奇,走了進去,才發覺原來院子里有一株其華灼灼的桃樹,繁花下站著一排小童,手背在後面背著書。
而那溫儒,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正靠在桃樹上,手裡拿著一卷書,嘴角帶著一抹笑。
人都說白先生的風骨卓絕於世,可如今看來,這溫儒又何曾少他半分?
柳綿不覺看痴了,忽一陣風起,吹落那桃花紛紛,落英居然落到了他發梢上。他伸手取下那單薄的花瓣,再看過去的時候,已經對上了溫儒含笑的眼睛,透著微微的驚訝與......歡喜。
柳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只站在那裡,倒是溫儒反應了過來,打發了那些孩子,這才走了過來。
「公子安好。」
柳綿大為惶恐,「我不過是......溫太醫向我行禮真是折殺我了。」
溫儒只是笑笑,「公子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柳綿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燒,真是要命了,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怎麼在溫儒面前就慫了呢?「我聞著草藥的味道,就過來了。」
也不知道這樣的借口人家信不信啊。
可是溫儒只是愣了愣,「今日天氣好,把草藥拿出來曬曬,順便帶著幾個孩子背背藥性歌。」
說著溫儒就領著柳綿往裡走,果然,院子里的桌子上擺了許多小木匣,上面拿紅箋寫著藥名。柳綿一個個看過去,只覺得很好奇,時不時地就向溫儒發問,而大部分時間是溫儒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柳綿今日不施粉黛,一張臉看上去清秀了許多,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細碎的陽光穿過他長長的睫毛,臉頰也被曬得微微有些紅。
溫儒不由得也看痴了,這樣好看的一個人,如今特意來找他,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嗎?
這讓他有些興奮,可他雖有賊心,奈何這是皇帝的人,他動不得的。
真真是......可惜。
「溫太醫喜歡草藥?」
溫儒這麼年輕卻被打發到這裡來,想來心裡也是苦的吧。
柳綿是這麼想的,誰知道溫儒卻道,「我也無意於功名利祿,在這裡侍弄草藥,教幾個孩子,已經是知足了。」
溫儒這話自然是假的,他自以為睡到柳綿是不大可能的了,不過柳綿既然得寵,若能順了他的心意,只要他肯在杜鴻面前美言一二,那他不就飛黃騰達了?
可柳綿聽了心裡卻是大大的敬佩,並且生出了幾分慚愧來。
這世上有骨氣的人這麼多,他怎麼就這麼賤呢?
說白了,杜鴻說的也沒錯,而他當時居然還跟他賭氣說要出宮,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他那麼大的臉。
哪裡來的資格......
忽然覺得有一陣溫熱的呼吸纏繞上來,柳綿回過神來,才發覺溫儒的臉靠得很近,讓他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
溫儒則有些尷尬,「唐突了,只是......」
只是他看柳綿蹙著眉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去親近,誰知道柳綿看似有意,臨了了卻也退縮。
「只是......什麼?」
柳綿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厲害,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會,從來沒有過。
哪怕是和人交歡至高潮,心都沒有這麼跳過。
毫無規律可尋的,隱隱的期待,和惶恐。
「公子像是沒有睡好」,溫儒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圈烏青的,看上去有些憔悴。」
「啊!」柳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讓溫太醫見笑了,我今日沒有上妝,實在是冒犯了。」
柳綿有些心慌,他不知道自己的黑眼圈會不會很醜,會不會讓溫儒心生厭惡,他彷彿隱隱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卻又不敢確定。
因為他不敢確定溫儒的心思。
這個人彷彿和你很親近卻又很疏離,柳綿不敢靠的太近,他只害怕自己自以為找到了光,觸碰了卻又是冰冷。
「無妨,豈不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公子不施粉黛自有一種風韻,比濃妝艷抹還要好看。」
柳綿微微心動,自入了這行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再正常地成親生子了,若真要找一個人託付終身,溫儒他......或許也不錯。
只是,他這樣破敗的身子,何苦去糟踐人家呢?
柳綿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溫儒卻精明,「公子可是晚間......勞碌了?」
柳綿聽明白他的意思,頓時臉紅,他是杜鴻的人,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溫儒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肯定也是看不起他的,一個男子卻靠著賣肉討生活,說出去總是為人不齒。
就連他自己有時候都噁心自己,何況是如此清高的溫儒?
而他,不在乎任何人的鄙夷,卻偏偏不想讓溫儒討厭自己。
只因為當時睡夢中的一句「別怕」,因為睡夢中那將他包裹的溫暖。
那是溫儒帶給他的希冀。
於是他飛快地搖著頭,「我本來就淺眠,如今窗外鳥雀叫的歡暢,自然睡不好。」
溫儒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轉身走到那藥匣子前,挑揀了一些草藥,拿紙包好交到了柳綿手裡。
「這是......」
柳綿不明所以,溫儒柔聲道,「酸棗仁二錢,遠志、麥冬各一錢,睡前煎服,能寧心安神。」
柳綿突然感覺心底泛起一陣暖流,低頭看手裡的藥包,居然覺得有些燙手。溫儒靜靜打量著他,看他眼裡似有一種情緒微漾,小心翼翼地將那藥包貼近心口。
「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嗎?」
很奇怪的問題。
柳綿的聲音一向是嬌媚婉轉,這帶了些嬌嗔和期待的話語落在溫儒耳朵里,讓他有些心動。
妖精啊。
「當然。」溫儒偷偷笑了笑,然後靠近了些,看清柳綿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不過......」
柳綿的心也隨著這個停頓一起,在那一瞬間像是停止了跳動。
「公子是特別的。」
頭髮上突然出現的溫熱觸感,讓柳綿幾乎熱淚盈眶。
承德殿,小齊一臉焦灼地站在後殿門口張望著,看到腳步輕盈,笑意滿眼的柳綿才鬆了一口氣,迎了上去,「公子怎麼才回來,陛下等了你好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