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早啊。」顧無衣從床上坐起，朝江有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隨後便起身下床。

她身上只穿著中衣，為了睡著舒服，便是連束胸的裹布也拆了，衣服雖然寬鬆，但依舊能看出凹凸有致的線條。

江有肆下意識垂下眸子：「殿下早。」

餘光掃到顧無衣赤腳踩在地板上，江有肆眉頭蹙了蹙，提醒道：「殿下先穿上鞋子吧，免得腳受了寒。」

顧無衣沒有理他，徑直去了一邊的更衣屏風後，穿戴好之後才出來，淡淡與他道：「國師不必擔心，本殿覺得這幾日身體好了許多......」

話音未落，她忽然低頭咳嗽了幾聲，江有肆立刻上前，輕拍顧無衣的背，他手心運起靈力，將暖意絲絲縷縷傳到她身上。

咳完，顧無衣擦掉嘴角咳出的血絲，抬起頭尷尬地道：「......除了時不時會咳上兩聲。」

江有肆眉頭擰得很緊，他一言不發攔腰把顧無衣抱起，將她放在床榻，隨後指尖搭在她脈搏之上。

一番診查後，江有肆眉頭鬆了松，這幅身體的確較之前恢復了很多。

「即便身體好些了，亦不能大意。從前殿下的身體便一直不見好轉，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更要好好照料。」

顧無衣點點頭，輕聲道：「有國師照料，自然是無礙的。今後有勞國師了。」

顧無衣撐著身子，極是誠懇地對江有肆作了一揖。這舉動讓江有肆心底生出不少茫然的情緒來。

他眸子低垂，靜靜望著顧無衣毫無異常的面孔。

小太子這幅身體如今不過十六歲，臉龐還顯得稚嫩，顧無衣操控著她的身體、她的神色，此刻正是一副純情無辜的模樣瞧著江有肆。

江有肆再也沒能從顧無衣的眼神中看出之前隱藏著的愛慕。他思緒恍惚了一下，越來越分不清昨晚是不是一場夢。

臨近中午的時候，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林成來請江有肆，神色之中帶著不少焦急，江有肆叮囑顧無衣好好吃飯，便匆匆跟著林成離開。

顧無衣在窗邊望著二人離去的身影，眸子不由得變換了神色。方才林成附耳對江有肆說的那句，她是聽見了的。皇帝病危，叫江有肆過去診治。

顧無衣低低冷笑，給太子看病又給皇帝看病，明白人知道江有肆是當朝國師，不明白的還以為他是御醫呢。

她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不知道是陽光太烈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總覺得沒什麼精神，且胸口漸漸有些犯悶。

顧無衣不負所望地又睡了一下午，醒來時暮色西沉，從她宮殿門口，剛好可以瞧見天邊的晚雲，在落日的映照下，近乎血色的紅。

江有肆沒有回來過，顧無衣問了來送晚膳的嬤嬤，嬤嬤態度一如既往的差，但問題卻也照實回答了。

顧無衣才知曉江有肆從中午進了皇帝的寢殿起，便沒有再出來過，沒人知道裡面是什麼情形。

睡了一下午後，顧無衣便沒多少困意，晚膳後便在殿中看書打發無聊，只是書中內容講得都是些修身治國之道，顧無衣自我定位是一介女鬼，沒有多少胸襟與抱負，這書便讓她更加無聊了。

深夜昏沉欲睡時，顧無衣忽然聽到腳步聲傳來，她猛地驚醒抬頭，看到江有肆站在她面前，臉上神色淡淡的，眉宇之間似乎透著些許疲憊。

顧無衣緩緩站起，輕聲道：「國師回來了？」

「殿下怎麼沒去歇著？」江有肆點點頭，有幾分疑惑地瞧著顧無衣，忽然便突發奇想問，「在等臣？」

顧無衣坦誠無比：「是。」

江有肆眉頭一跳，抿了抿唇，聲音驀地沙啞了：「殿下等臣做什麼？」

顧無衣急迫問道：「陛下他......可是出什麼事了？」

「......」正準備搭話的江有肆頓了頓，他原本以為顧無衣會說「等他回來如何如何」的話。

見江有肆臉色欠佳，顧無衣眉頭漸漸蹙起：「聽送飯的嬤嬤講，國師一直在陛下宮中，若非是陛下出了事，你絕不會待那麼久......」

江有肆想了想，點頭道：「是，陛下病危。」

顧無衣頓時靜默。

「你關心他？」江有肆道。

顧無衣搖頭，她半點兒不關心皇帝。小太子是皇帝的女兒，她卻不是。

江有肆抬手搭上她的肩膀，神色堅定道：「殿下放下，陛下必會......長命百歲！」

顧無衣眸子一顫，連忙垂下頭去。

這兩日小太子的記憶已在她腦海漸漸完整，顧無衣也知道這幅身體女扮男裝的事情全天下只有江有肆和小太子兩個人知道。

而作為小太子親生父親的皇帝，也是被兩人蒙在鼓裡。能一瞞就瞞十六年，可見那位父親並不愛這個「兒子」。

幼時的事情小太子記得並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當年江有肆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皇帝下了冊封太子的旨意。能逼皇帝冊封不受寵的「兒子」做太子，江有肆的手段倒也精妙狠辣。

也是從那時起，小太子的身體便一直孱弱，病情反反覆復，許多次眼見著要撒手人寰，卻被江有肆用靈力救起。

江有肆幫小太子的目的是什麼，小太子記憶里並沒有太多印象 ，只隱隱約約小時候記得江有肆幾次摸著她的臉說「真像」。至於像誰，小太子不知道，顧無衣便也不知道。

「夜深了，殿下早些睡吧。」江有肆拉著顧無衣進了內殿，親眼看著她躺在床上，隨後幫她掖好被子，才轉身走向自己的床榻。

還沒走到床邊，腳步突然頓住，江有肆捂住嘴，背微微彎了下去。嘴裡的血滲出指縫，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在昏暗的燭火下，露出鮮艷的紅色，像傍晚天邊的晚雲。

「國師？」顧無衣輕輕掀開被子坐起來，準備下床去扶他。

江有肆語氣突然變冷，不容置喙：「別過來！」

顧無衣疑惑道：「你沒事吧？」

江有肆直起身，抬腳踩在血滴上：「臣沒事，殿下躺下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