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衣一覺醒來，殿內已沒了江有肆的身影。她記得昨晚江有肆吐了血，在榻上打坐恢復。顧無衣想暗中注意江有肆，沒打算真的睡著，但後來她又開始隱隱頭痛，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顧無衣醒得不早，此時已是辰時末，外殿有嬤嬤送來的早飯，已經冷透了。

她披上披風第二次走出東宮，不認路卻能暗中用靈力尋找江有肆的氣息，路上不經意間聽到牆邊宮女們嚼舌根子，仍是皇帝病危之事，昨天江有肆在皇帝寢宮待到深夜，早上天不亮又趕過去了，她們說怕是皇帝活不久。

顧無衣握拳在嘴邊咳了咳，嚼舌根子的幾個宮女發現她的存在後一陣驚慌，驚慌之後卻是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從顧無衣身邊離開了。

望著幾人冷淡的背影，顧無衣嘴角無奈地勾了勾，這小太子果然，混得實在不像個太子。

她本是擔心江有肆才出來尋找，眼下知道他又去了皇帝寢宮，便也沒了再找下去的打算，準備折回東宮。

好巧不巧的是她和楚眾的緣分挺大，上次出東宮便遇見，這一次竟又遇著了。

楚眾身邊還有兩個同樣錦衣玉袍的少年，顧無衣縷清了小太子的記憶，能夠輕而易舉認出他們，一個是四肢發達的四皇子楚雄，一個是腹黑笑面的七皇子楚色。

「太子殿下怎麼又一個人出來了？」楚眾將「又」字咬得很重。

顧無衣沒有找麻煩的打算，但也不會笑臉奉承，記憶里的這幾位王爺皇子並不待見小太子。

她不冷不熱地打招呼：「二哥，四哥，七弟，巧啊。」

「殿下怎麼一個人出來，出了意外誰擔著？」楚色只比小太子小幾個月，但個頭卻比她高出許多，湊近時有幾分壓迫感。

顧無衣微微仰頭瞧著他的笑臉，淡淡道：「總不會連累到七弟。」

沒心思與三人多說，顧無衣打算從一邊繞著離開。楚眾忽然伸手攔住她，語氣陰翳：「前兩日太子污衊本王倒是理直氣壯，怎麼今日著急走啊？是不是此處沒有池子，找不到機會落水？」

四皇子楚雄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大大咧咧地插嘴接話道：「沒有池子，撒泡尿總也是水！」

楚眾臉色一沉，倒是楚色低低笑出聲：「四哥的建議倒是絕妙。」

楚雄笑道：「七弟謬讚！」

顧無衣靜默了許久，這種情形在記憶里經常出現，小太子的這些皇兄皇弟們沒少在江有肆不知道的時候欺負她，雖然不會動手，但這種污穢言語的謾罵卻時常有之。

小太子能忍，顧無衣卻沒辦法忍氣吞聲，緩緩回了句：「四哥若是喜歡當街撒尿，本殿自是不願扼殺你的愛好。」

楚雄再沒點兒學識，也能聽懂好壞話，他面露怒色，揚起巴掌就要落在顧無衣臉上。倒是楚色及時阻止了他，笑道：「四哥小心些，若是打傷了『他』，國師饒不了你的。」

楚眾頷首，認同楚色的話。若論最想打顧無衣的，還是他。只是出言侮辱留不了證據，但是巴掌印卻掩蓋不住。

上次他被冤枉推顧無衣落水，被陛下罰了一年的俸祿，背後是誰的手筆不用猜便知道。有江有肆護著顧無衣，他們欺負起來總是有顧慮的。

顧無衣嘴角無聲地勾了勾，神色有些不屑：「四哥若不打，本殿便先行告辭了。」

楚雄成功被顧無衣激怒：「本殿才不怕江有肆，他還能要了本殿的命不成？」

說著，再次揚手，眼看著要落在顧無衣臉上。楚色根本來不及攔，心裡為楚雄的莽撞感到可惜，楚眾則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只是這一巴掌並未如願落在顧無衣臉上，江有肆不知何時出現，一手把顧無衣抱進懷裡，一手攥住楚雄的手，力道逐漸加重。

「疼疼疼！」楚雄覺得手骨快要被江有肆捏斷了，不由得哇哇大叫。

江有肆適可而止地鬆了手，他只是小懲大誡一番，並沒有廢了他手的閑情雅緻。

「太子殿下，你沒事吧？」江有肆看著懷中臉色發白的顧無衣，關切地問道。

「無礙。」顧無衣輕輕搖頭，又適時地掩嘴咳嗽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了。

江有肆將她扶好，輕拍著她的背。面色冷峻地看向面前三位皇子，在他發火之前，楚眾及時問道：「國師大人，父皇如何了？本王擔心父皇身體，特地趕早進宮，與四弟、七弟一同去探望。」

楚眾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個封王的，在宮外有自己的府邸，平日里並不住在宮中。

江有肆冷冷的眸子睥向他，冷笑道：「二殿下還真是有孝心可嘉呢。」

楚眾眸底陰鷙的冷光閃過，他向來瞧不起江有肆，但奈何他在天昌國隻手遮天，自己也需費力討好。

「多謝國師大人褒獎。」楚眾咬了咬牙，低聲道謝。

江有肆面無表情道：「陛下正要召見諸位皇子，口諭已傳至殿下們的住處，算著時辰，三殿下與五殿下約摸已經到了。」

楚眾面露驚色：「父皇傳召？」

江有肆眉頭微挑：「臣還能騙殿下不成？」

江有肆若要整治他們，絕不會使騙人的手段，必會光明正大。三人急匆匆離開，朝皇帝的朝盛殿去了。

顧無衣的視線從遠處收回，抬眸望著一臉淡然的江有肆，若不是仔細看，沒人能發現他眼底泛著隱隱的一層烏青。

「國師，陛下召見本殿了麼？」顧無衣忽然道。

江有肆微愣：「傳召諸位皇子，殿下自是包括在內的。不過殿下不必理會，這種場合你向來不現身......」

沒等江有肆的話音落下，顧無衣便道：「本殿想去。」

江有肆有幾分遲疑：「殿下身子不好。」

顧無衣道：「有國師在，本殿身子再不好，也死不了，不是麼？」

「是。」江有肆無從反駁。

只要他活著，便會拼盡全力留住小太子和皇帝的性命。前者是救贖，後者算懲罰。

顧無衣扯住江有肆的衣袖，仰頭看著他，重複道：「本殿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