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觀裂開了嘴，他凝成疤子的手掌扒開自己糾纏著的劉海，露出了閃爍綠光的眼睛。卓觀恍惚了下思緒，才看清眼前的東西。

昂貴體面的西裝，上面安了台電腦，熒幕上不斷變幻著綠色或紅色的數字。

「房間很亂，隨便坐坐。」卓觀拖著鞋子，疲憊地轉過身，發出懶散的輕哼，「哥哥，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並不喜歡別人打擾我。」

熒幕上的數字變成了折線，然後慢慢地平息。卓觀眸子中的「電腦」身體頓了頓，有點手足無措的意味。「電腦」盯著卓觀離去的背影許久，熒幕蹦出了混亂的符號，他從蒙上灰塵的鞋櫃里捻出一雙勉強能入得了眼的鞋子。

「電腦」把地板上的障礙踢到旁邊：「也許我該給你請個家政，再請個心理醫生……如果你願意回家的話，我們都會舒服許多。」

「外面的人都認為我是怪胎。」卓觀認為自己真的活成了怪物，張牙舞爪地翻轉著那狡猾的沙粒，又任憑那沙粒從自己的指尖鑽進身體，再卷上自己的心臟。他已感受不到悲喜，但能感受到某種膈應又會讓人沉迷的疼痛。

不過外面的世界不也充斥了一群被數字操控的怪物嗎？

卓觀知道，自己說任何話都是沒用的。他又看見穿著圍裙的「吸塵器」、包裹著白大褂的「計算器」陸陸續續地進入他的家。

「卓先生，您弟弟的房間里有好多人偶，看起來有點滲人，需要處理嗎……我知道了。」金髮碧眼的保姆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她的手掌攥住十字架，故作鎮定地念著驅魔的咒語，「老天，這地方我真的不想再來第二次。」

這裡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

「老頭，收廢品嗎？」

「這玩偶挺漂亮的，賣給雜貨鋪吧。」

……

「老闆，我女兒很喜歡這個娃娃。」

「團團，這麼漂亮的娃娃你不要了？」

他套著硃紅色薄綢戲袍，及腰的長髮是濃墨潑出來似的。睫毛仿若是將蝴蝶的翅膀撕下來貼到上面去，鮮紅的唇角永遠含著抹笑意，不會說話。也許他是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一副永恆的、美麗的屍體。

「舅舅，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

韓姜心裡暗暗責怪侄女不懂珍惜，不過小孩都是這樣，早上摘的花晚上就不喜歡了。

不過他總覺得，這張臉他應該在哪見過。

「我好像睡了好久。」魏城的聲音像是吊在天花板上的灰塵，輕飄飄的。

他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也沒什麼區別。他的雙手到處摸索，往上一推，冷冷的空氣涌了進來，要把他的四肢扯開。

魏城緩緩地爬出那個雕花的紅木盒子，冷靜且冷漠地拍散了袍子上的褶皺。

魏城的脖頸被別人捏住：「醒了？」

「說來可笑，我竟然等了你半夜。」

「如果我沒醒，你還會等下去嗎？」

「說不定呢。」韓姜泛涼的指尖擦過魏城的頭髮，他的唇貼上了魏城的腦袋，「不過，你很少讓我失望，雖然也讓我失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