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顧無衣只簡單吃了幾口，之後便一直守在床邊。

江有肆一下午都沒醒，到了傍晚的時候，本是老老實實躺著的他忽然縮起身子，將自己埋在被子里，身體有些顫抖。

顧無衣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燙的厲害。剛想出去喊個御醫過來，然而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忽然間被沉睡的人抓住。

江有肆緊蹙著眉頭，神情看上去似乎很是委屈。

委屈？

顧無衣無法相信自己這個判斷，無論十六年前還是十六年後，她從沒見江有肆有過這樣的表情。

顧無衣試著抽回手，那人眉頭皺得更厲害，嘴裡模糊不清地喊了什麼。她俯下身去仔細聽，江有肆的聲音很輕很模糊，顧無衣費了半天的勁兒，才聽出一句「師姐」來。

十六年前渡鬼域中，顧無衣從來沒有聽江有肆提過這所謂的師姐，是她聽錯了麼？

欲再次嚐試抽出自己的手，躺在床上的人像是受了驚，忽然起身一抱，顧無衣嚇得差點推開他。然而江有肆只是摟著她的腰，腦袋在她腿上找了幾個極舒服的姿勢靠著。

江有肆並未醒來，抱著顧無衣低聲又喊了句「師姐」，這一聲聲音雖輕，卻是異常清晰，顧無衣沒辦法再懷疑自己聽錯了。

「江有肆，師姐是誰？」顧無衣將手插在他長發里，輕輕揉著，細微的靈力滲了進去。

他滾燙的額頭隔著布料貼在她腿上，顧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熱度，她不由得將靈力加大了些許。

老大不知何時出現的，見此場景竟是把自己嚇了一跳，慌忙把顧無衣的手拉來，阻止她再用靈力幫江有肆退燒。

「你在救他？」老大驚訝地道，漂亮的眉目在臉上高高挑起。

顧無衣面無表情，低聲回答他：「他發燒了。」

老大卻是幸災樂禍地道：「燒死他便不用你冒險動手了，豈非是殺死他的最佳方法？」

瞧著沉默下來的顧無衣，老大眉頭皺了皺：「你還是心軟了，你忘了此番來凡世的目的？」

顧無衣低眸看著老老實實躺在自己腿上的人，深呼一口氣：「我沒有忘，只是這麼讓他死太便宜他了。」

老大忽然笑出聲：「你想讓他生不如死？」

顧無衣抿著唇，點頭：「是。」

老大沒有揭穿顧無衣，所謂的「生不如死」，不還是捨不得他死？

他伸手揉揉顧無衣的頭髮，低聲道：「我來吧。」

顧無衣目光落在自己腰間江有肆摟緊的胳膊上，面色露出一絲尷尬：「他不肯放開我。」

老大無奈搖了搖頭，坐在顧無衣對面，將手搭在江有肆背上，比顧無衣身上更加深厚的靈力湧入江有肆體內。

江有肆或許感覺到一絲暖意，蹙著得眉頭舒展了下，抱著顧無衣的腰歡快地又喊了聲：「師姐。」

語氣噥噥，其中帶著的依賴不用特地去注意。顧無衣本就不怎麼高興的嘴角又耷拉了幾分。

老大察覺到她這一細微的變化，他將輸送靈力的手毫無徵兆收了，先是猶豫不定，後又面色凝重地抬眸瞧著顧無衣，問她：「小顧，你可想看看在他夢境中的人是誰？」

顧無衣幾乎是下意識地慌了神，連忙搖頭：「不想，我不想看。」

老大看了她一會兒：「罷了。」

他準備繼續輸送靈力，忽然顧無衣的手搭在他手腕上，老大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顧無衣道：「我只看一眼。」

老大更加無奈了。

......

這是一片石林，像樹木般的石頭幾乎有七八丈高，周圍雲霧繚繞，一眼望不到走出去的路。

顧無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在江有肆的夢境中她沒再用小太子的身體。

一身黑色衣裙，長發披在身後，幾乎快要至腿彎長，用一根鮮紅的絲線簡單地綁在腦後。這一刻，她就是她，不再是藏在別人身體里才敢直面江有肆的顧無衣。

「小顧，你已身處江有肆的夢境之中，切記不要暴露自己，倘若叫他發現了你的存在，你便會成為他夢境中的一部分，受他夢境的操控，有可能再也出不來。」耳邊傳來老大若有若無的叮囑聲，聲音雖輕，但異常凝重。

顧無衣點了點頭，循著腳底隱約感覺到的鵝卵石，緩慢地向前走。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石林中強大的陣法加持卻還是能察覺到的。雖然是在夢境中，陣法中偶爾溢出的靈力也極其濃厚，絕不輸她全盛狀態下。

若是在現實中，威力必會又大上許多，顧無衣甚至不確定老大能否敵之。

周圍的煙霧雖沒有消散，但卻沒剛進來時那麼濃，寂靜之中顧無衣忽然間聽到一聲脆鈴般的笑聲。

薄霧之中隱約有三個身影跑來，顧無衣連忙藏在一根石樹後面。人影越來越清晰，最前面的翠衣少女約摸十四五歲的模樣，後面追著兩個少年，後面的那個也差不多有十四歲。

顧無衣目光落在前面少年的臉龐上，這樣的笑容她曾見過的，只不過眼前這個更為稚嫩與純真。

這是十三歲時的江有肆。

他嘴裡正喊著：「師姐，你好歹等等我嘛！」

最前面的少女回過頭，向他吐了吐舌頭：「就不等你，你來追呀！」

說著，少女迅速地拐了彎，藏身在某處石樹後面。江有肆和另一位少年慢吞吞地尋找著，眼看著江有肆就要找到顧無衣這邊來。

她緊緊盯著少年稚嫩的眉目，眸底神色變化，但激動確實壓抑不住，一時間忘了要隱藏住自己。

耳邊老大的聲音驟然響起：「笨蛋，躲開！」

顧無衣慌忙回過神，不過沒等她來得及撤走，藏起來的少女忽然在江有肆身後現了身，極為囂張地拍了拍江有肆的肩膀。

少年江有肆驚喜地回頭，一把抱住面前的少女，歡喜雀躍：「師姐師姐，我抓到你啦！」

少女摸了摸江有肆的頭，語氣過分寵溺：「是了，阿肆最棒了！」

另一位少年無奈地聳了聳肩：「師姐，你又讓著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