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後。

「師父，居然有人來鄔虛山了。」未歇頗為興奮地踏進殿中，卻不見伏惜的蹤影。

「不在此處的話，只能是那裡了。」未歇獨自說道。

鄔虛山山頂有一棵萬年棗樹精。未歇到達山頂時棗樹精正在陽光下閉目養神。未歇伸手戳了戳他的臉，「棗樹爺爺，我師父在上面嗎？」

樹爺爺睜開他那銅鈴大小的眼睛，被打擾了也不惱，見來人是未歇，笑意綿綿地說：「女帝啊，女帝在樹上休憩呢。你別去打擾……」

「謝謝樹爺爺。」未歇丟下一句話，就迅速施法上了樹。果然發現了躺在樹幹上休憩的伏惜，他悄悄走近。做出鬼臉欲嚇伏惜，下一秒他發現眼前變成了樹爺爺的大臉。

樹爺爺與未歇大眼瞪小眼，前者哈哈大笑，笑得樹身顫抖，枝葉沙沙作響。

未歇也不氣餒，磨拳擦腳準備二次上樹。

「別丟人了，讓小棗棗看了笑話。」

樹爺爺因為這昵稱紅了臉，枝芽抖動得更厲害。女帝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幼苗時便喚他小棗棗，只一個稱呼，萬年未變。

只一瞬的功夫，伏惜就出現在未歇身前。

她的目光落在未歇身上，裡面寫滿了恨鐵不成鋼。雖然才過千百年光景，未歇這小子已經長得比她高了些。不過也屬正常，未歇之前那般模樣，是因為鳳翎在他身上施了法，使其保持孩童模樣。

濃黑眉眼，挺鼻薄唇，嘴角上翹，公子氣質，身著紫衣，任誰看了也會不禁讚歎，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未歇無視伏惜的貶低之詞，說道：「師父，山下有人找你。」又道：「入山五百年，這還是頭一次有人來鄔虛山。看來師父的人緣也沒有太差嘛。」

他個人認為，依伏惜這種性子，應當是沒有朋友，註定孤獨一生。所幸有了自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伏惜對未歇說的話毫不在意，自顧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問道：「來者何人？」

未歇為伏惜倒好茶，老實回答：「其中一人說他叫左日星君，另一人說你聽了左日星君的名諱自會知曉。」

「是他啊。」伏惜抿了口茶。

「他是誰啊？」

「天帝。」

未歇拿著茶壺的手一抖，看向伏惜的眼神有些怪異。這些年未歇從山中精怪口中了解了不少四海八荒的情況，自然知曉這天帝是何等人物，天地的主宰者。雖說伏惜也是個女帝，可做她徒弟的這些年，他是如何也看不出她哪裡厲害，能夠被人稱為女帝。

沒想到鄔虛山平日里無人問津，一來就是這種大人物。

「那……師父要去見他嗎？」未歇試探性地問道，沒報多大的希望。

誰知伏惜起了身，說：「去見見吧。」

「為什麼不讓他們上來？」

「我設了結界，他們那點法力，進不來。」伏惜說完留給未歇一個背影。

「……」

站在山下等候的允華，還是千年前見伏惜時的那身打扮。依舊擺弄著手裡的摺扇，渾身散發出冷冽的氣質。

左日星君站在遠處，眼神不敢忘這邊瞥。

但未歇親眼看見，天帝面對伏惜時眼裡的笑意，如沐春風。這些年聽來的話本子告訴他，這件事不簡單。

未歇難得安靜，站在一旁默默看戲。

伏惜直問：「不知天帝親駕，所為何事？」

「十日後我與鮫人族公主成親，你會去嗎？」允華回道。他盯著伏惜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變化。那雙明亮的眸子，始終無法為他擊起漣漪。

「恭喜天帝喜結連理，天帝相邀，老身必定捧場。」

「……」

伏惜等了許久，見允華沒有離去的意思。忍不住道：「天帝還有其他事？」

「這位是……」允華看向未歇，目光不太友善。

「老身的弟子。」

話題引到自己身上，未歇不得不說句話：「未歇見過天帝。」

允華笑道：「我還以為伏惜女帝此生只收臨淵一個弟子。這就是你千年來不曾下山的原因？」

伏惜回了句：「世事無常，老身也是始料未及。」

允華盯著未歇：「上仙境界都未達到，他是如何入了你伏惜女帝的眼。」

聽出了話里的嘲弄，未歇雙眼微眯，正欲反駁，有人卻先他一步。

「允華，論輩分，你該喚他一聲叔叔。」

這句話從伏惜嘴裡說出來，再配上她不鹹不淡的語氣，堪稱一絕。未歇只想離開此地，仰天長笑三天三夜。

「既已無事，老身告辭了。天帝若想在此逗留，鄔虛山外，你可以隨意走動。」

伏惜轉身離去，未歇緊跟其後。

未歇在伏惜身邊左右晃動，跳來跳去，笑著做各種鬼臉，問東問西。

「師父，天帝和你打架，誰比較厲害？」

「師父，你說這種小事，堂堂天帝為何要親自跑一趟？」

「師父，我覺得……天帝對你不一樣。他是不是喜歡……」

「唔……」

被施了禁言術的未歇，停住腳步，一臉不高興地站在原地。

伏惜拉起未歇的手，說道：「再胡鬧的話，罰一年的閉關修鍊。」

聽聞未歇換上一副笑臉，屁顛屁顛跟在伏惜身後。看著伏惜握著自己的手，笑開了花。

允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浮現一抹苦笑。他喚了一聲「左日。」

左日星君聞聲趕到，只見平日驕傲無比的天帝臉上出現了落寞的表情。

「回去吧……」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伏惜好像也曾這樣牽過自己。那時的自己，面上冷淡，心裡也如未歇這般歡喜。

「是。」左日星君猜不透天帝的心思，自然乖乖遵從。聽命行事，是他唯一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