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錦緞的柔軟在指尖處慢慢滑動，指腹上殘留的溫度，她披散著長發，人靜靜立在旁邊，雙眼從那過於柔滑的錦緞上一點點滑過，臉上卻全然一點也沒有因這喜慶顏色所代表的事情而產生半點高興，還映顯著淡淡的麻木與死意，空洞無物的雙眼輕而落，落而輕，緩慢轉動的眼珠宛如死魚一樣。

「好看麼？」

腰間多了一雙環腰的手，她抬頭微微往上揚起，眼睛含著的死態愈加濃厚，可背後的人對此半點知覺也沒有，她聲音很輕道，「好看。」

那人力度加大，輕笑一聲，「那便好。原本我以為你不喜這種喜艷之物，還派人準備另一件素色衣服…如今倒好。明日…我們，便——」

「世子您…」

「喚我衿夙。」上官倬閉上眼，把人緊緊抱在懷裡，聲音因她的衣服而帶上一些沉悶。她緩緩垂下眼，低聲喚了一聲，「衿夙…」

第二日時，因她原本就是一個丫婢出身，在前一天她理應出門在外住，可上官倬不願，而上官持多半已不管事，有時連出來也不出來露面，所以對於上官倬的話下人們都不敢多言。

竹眉這裡也默認了，雖然她原本就沒什麼話語權可講。

被這樣一說，竹眉就被不合常理的留在廣親王王府了，不過她並沒有去看蔡笛悅這個前主人。原因是，她前些日子，竹眉本好著的身體時不時有些小病，身子開始虛弱起來，上官倬讓家醫看，太醫看都無從下手，只能當做是因風寒之類的小事留下的後遺症，上官倬就不肯再讓她去受氣，竹眉就默許了。

她不是為了上官倬，而是蔡笛悅見到她的情緒很激動，害怕影響腹中的胎兒。

所以她這些天一次也未去過，在天還黑著時她就起來了。

床頭的蠟燭被伺候的小丫婢點亮，竹眉微微晃神，面無表情的臉上隱隱出現別的情緒，小丫婢看著不過十一二，年紀還太小什麼也不大懂，只能壓著嗓子對著這個主子道，「主子，天還未亮，你還能歇息會兒。」

「嗯。可我，不想歇著了。你且出去看著，或是歇息…我想一人待著。」竹眉靠著床頭，眉間都是含著淡淡的疲倦，眼睛似是與黑暗相融，聲音低沉而又細小。小丫婢哎了一聲後，輕手輕腳出去。

竹眉眼底更是黯然神傷，扯扯自己的嘴角，耷拉的眼皮緩慢閉上，無言。

＊＊＊

廣親王府那裡，卻是早早的都起來了，血紅色喜慶的裝扮平添了幾分人氣，上官倬被人伺候換上了那件早在半月前便備好的喜服，金線化竹紋，大氣，他情緒不錯，又恢復當初都愛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嘴角微挑起笑容。

銅鏡里的他高大無比，可又不缺少溫潤，但他也有不好之處，看到那身穿柔和衣著的蔡笛悅含著悠悠的傷心，他臉上全然無了剛才高興，眉間緊皺，「你來幹什麼？」

「夫君，我為何不能來？你我本是…」

「若非你肚子里還有我上官家的骨肉，我不會留你。」

看他如此絕情，蔡笛悅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但她的手卻緊緊掐著她自己的手心，柔順垂下的眼裡儘是怨恨之色，「你我本是夫妻，難道你要為了一個賤婢…」

「她不再為賤婢。更何況，今日，我迎娶的是淑平公主。」上官倬半點都不含糊講清楚，蔡笛悅抬眼傷心欲絕的晃晃身子，聲音顫抖包含絕望道，「衿夙，我究竟哪裡得罪你了，你竟如此待我。你明知我，愛你。我、」

「我上官倬可高攀不起像安康公主如此高貴之人。」上官倬口氣泛冷，剛落下就有平日跟著他的侍從把人拉走，動作輕慢，可這態度是怎樣，上官倬這個做主子的是怎麼也不能不知道的。

他默許了這些，這也是蔡笛悅最痛心的一點。

「上官倬，你居然這樣待我，你以為你是什麼幹凈的人，你還想一下子娶兩位公主，你別高興的太早…」

聲音慢慢變小直至消失，上官倬理理自己的袖角，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這時恰好有管事的過來傳話說是吉時到了，讓上官倬去前面迎著。

上官倬點頭聽進去了，跟著他帶路前去。大廳果然非同一般，熱鬧非凡，上官倬大眼一掃，發現大多都是朝中的大臣，還有幾桌是商人，看得出上官持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今日他們不給上官倬這個晚輩一個面子，但他們還是要給上官持跟蕭珂傾這個最後的公主一個面子，畢竟最後相當的可是一個獨寵一身。

上官持在主座上精神頭看起來很好，上官倬上前輕聲打了個招呼，心裡卻在猜測蕭珂傾會在什麼時候來。

「好。」上官持笑的高興，看他一臉乖順的模樣，上官持差點不像平日里的嚴父，拉著上官倬的手說什麼，但他還是很克制自己，不過還是說了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衿夙如此懂事，父王想你母妃定是會安心了。」眼角處的深痕代表他真的老了。

上官倬對這句明明不感動的話里品讀出淡淡的傷感。

眼裡閃動一些情緒，嘴巴微抿，他少了些抗拒這類的東西，安心等候著。

外面鞭炮齊鳴，整個大廳里全部安靜的一人都沒半點聲響，上官倬眼睛想著外面看看，幾次掠過外面都沒見人影。

急忙忙跑進來的小廝，汗流浹背，聲音啞然道，「老爺不好了，公主、公主她…」

「怎麼了，公主她怎麼了？」

上官持未說話，上官倬先聲奪人，小廝被他口氣嚇到，身子下意識一顫，「公主出嫁了，但…她不是來王府而是、而是去邊域，和，和親。」

和親？！

上官持眼睛睜大，看向上官持臉頰放軟，他站起的身子就如一個笑話，可他並沒有因為蕭珂傾沒有嫁過來這件事而憤怒，更沒讓其他人尷尬，原因是——

上官持伸手，多年伺候他的侍從早已明白他的意思，遞上一個倒滿酒的碗，上官持仰頭一口氣幹盡，然後把碗重重摔到地上，碗三裂四碎，他朗聲大笑起來，「今日我上官家沒那個命迎娶公主，但我上官持高興，因為我淑平公主，大義凜然，為國為民，是我大梁之所幸也。如今，我們皆該舉碗恭送公主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