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很輕很柔，按在江有肆結實的腰間時，便彷彿有一片羽毛，輕輕掃在他的皮膚上，一股若酥若麻的異樣感由上而下順著脊樑骨一直傳遍全身。

江有肆輕輕打了個顫，快速慌張著將腰間的手拿開，目光深沉地看著身側的顧無衣，他如今實在看不懂她的做法了。江有肆自以為小太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性格與脾氣都應在自己的掌控之內，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沒有那麼得心應手了呢？

回溯這幾天發生的種種，似乎第一次豪雨那夜，他因為某些意外回來的不夠及時，清早來到東宮時床上的人已經奄奄一息，他費盡大半的靈力才將她救醒。

而醒來後，便是從一貫的心善溫柔搖身一變，用冰冷的語氣要處死那些伺候不當的下人。

江有肆本以為那是「小太子」的玩笑話，可現在看來，這幾日種種異於往常的舉動，「小太子」那天，似乎是真的想要殺人。

「殿下，你有心事？」江有肆試探著問道。

顧無衣卻搖搖頭，沒有強求著要摟住江有肆，但是身子卻不動聲色地往他身邊靠了靠，江有肆的身子便又是一僵。

「殿下，你終究是個女孩兒，臣以為這樣......」

顧無衣忽地仰起頭，因為兩人靠的太近，她若是向前挪一下，唇瓣便能輕易觸到江有肆的下巴。

「不妥是麼？」顧無衣朱唇微啟，接下他的話，語調輕緩溫柔。

溫熱的氣息輕輕撲在江有肆頸邊，似乎夾了些濕潤。

「確實不妥。」江有肆強調，微微向後仰頭，離遠了一些。

顧無衣沉默許久，最終也向後撤了撤，遠離了他許多。江有肆終於鬆了口氣，彷彿身上壓著的一座大山卸下。不知不覺中，他竟未料到顧無衣對他得的壓迫會有如此厲害。

「本殿睡不著，國師見多識廣，不如和本殿說說你遇見過的趣事吧。」顧無衣想了想說道。

江有肆道：「好，殿下想聽哪方面的趣事？」

顧無衣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道：「就說一說那些本殿接觸不到的新鮮事吧。」

江有肆沉思片刻，像是在思考那些比較新鮮：「那說一說凡間之外的事情罷，殿下可知無境六界是哪六界麼？」

顧無衣自然是知道這些的，但是作為「小太子」的她，卻是絲毫不懂，於是便搖搖頭，疑惑道：「本殿不知。」

江有肆道：「乃是神、魔、仙、妖、冥還有修羅這六界。」

顧無衣明知故問道：「冥界，便是人死之後去的地方吧？」

江有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顧無衣的頭，從前小太子答對話時，他也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時之間沒改掉。只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顯得有幾分曖昧。

江有肆意識到後，迅速撤開手，移開視線：「殿下說的不錯。但是人死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開始？」顧無衣疑惑。

「由生至死、由死到生，這是一個往複不斷的輪迴，結束即是開始。」江有肆頓了一下，「人死之後，魂魄進入輪迴，輪迴往生，再由生到死，臣這麼說，殿下可懂？」

顧無衣點了點頭：「戲文里演過。」

江有肆道：「大抵便是如此，也有些不甘入輪迴的，變成了飄蕩人間的孤魂野鬼，倘若怨念夠深、戾氣夠足，便能變成為禍世間的厲鬼邪祟。」

顧無衣垂下眸子：「國師平日里殺得那些，便是你口中所說的厲鬼邪祟吧？」

江有肆毫不猶豫點了點頭：「是，這種厲鬼已然不可度化，難入輪迴，與其留著危害世人，不如一劍斬滅。」

顧無衣藏在被中的雙手緊緊握起，她面上無異，淡淡附和：「嗯，那確實是該死的。」

「這六界之中，人是在哪一界？」顧無衣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動聲色轉了話題。

江有肆笑笑：「方才說的是無境六界，人間在無境之外，它有萬千凡世，每一處都有不同的造化。人雖渺小，但演化眾生，是六合之中最重要的一環。」

顧無衣微微震驚，她自以為幫著老大處理了諸多事物，對六合諸事都有所認識，但萬千凡世的存在卻是她之前從未聽說過的。

「國師神通廣大，去過其他的凡世麼？」顧無衣看似隨意一問。

江有肆慚愧地搖搖頭：「沒有，臣的能力還不夠。」他忽然想起昨晚遇見的閻君言夕，補充了句，「冥界的那幾位大人物倒是可以，只是我們凡夫俗子，並不能接觸到那一層。」

顧無衣點點頭，心中想著別的事情：「國師既然是說，死亡便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卻又為何如此執著地要保本殿與陛下的命呢？死去，再輪迴，或許就不是這副病身子了，豈非幸事？」

江有肆忽地沉默下來，他緩緩地伸出手來，一隻手撐著身子，一隻手將顧無衣肩邊的被子掖了掖，雙目淡淡地注視著她，莫名地露出柔和的笑意。

「殿下，夜深了，該休息了。」江有肆一字一頓地說著。

顧無衣剛要說話，江有肆忽然將她摟住，往懷中一帶。顧無衣怔怔地望著他，明明方才江有肆還對她的親近避之不及。

江有肆繼續笑了笑，隔著被子輕拍著她的背，低聲道：「殿下，臣會守著你，快睡吧。」

他的聲音極溫柔，與從前認識的那個肆無忌憚的江有肆，和近幾天見過的時而體貼時而無情的江有肆都不同。

顧無衣沒有再多問，江有肆拚命保住小太子和楚天闊的性命一定有原因，但是他明顯不願意提起。

她隱約能猜到保小太子和江有肆夢中的師姐有所關聯，那麼保楚天闊原因會是什麼？

顧無衣對江有肆有愛更有恨，但是對於她的懷抱，卻是異常貪婪，絲毫拒絕不了。抬頭靜靜望了他一會兒，便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睡姿，很快呼吸便舒緩起來。

江有肆卻並沒有合眼，待確定顧無衣沉沉睡去後，他才動作輕緩地起了身，徑直出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