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朝盛殿中還亮著微弱的燭光。楚天闊獨自一人坐於殿中，他用手肘撐著腮幫，趴在桌邊懨懨欲睡。

殿門緊關著，江有肆卻憑空出現，他臂彎上搭著一套衣服，正是顧無衣穿上後起紅斑的那身。

緩步走到楚天闊身邊，江有肆在一旁坐下，伸手輕拍了楚天闊的肩膀。

楚天闊驚醒，抿唇望著江有肆：「啊，國師你來了。」

江有肆淡淡道：「你在等我？」

楚天闊眸子微微一垂，低聲道：「是啊，朕猜到了你會來。」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茶，略有些失望地道：「等得太久，茶都涼了，沒辦法招待國師了。」

江有肆緊盯著他：「你私下有單獨見過她？」

他沒有明確說明所指是誰，楚天闊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搖了搖頭，為自己澄清：「沒有，最近朕只見過『他』兩次，國師你已然都知曉的。」

江有肆道：「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和她再有接觸，家宴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楚天闊面露苦澀：「『他』是朕的孩子......」

「她同樣也會是殺死你的人！」江有肆雙目注視著他，語氣變得冰冷，「除了讓她恨你，你們之間不能有親情存在！」

楚天闊慢慢沉默下來，雙眸無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茶杯，許久才道：「朕知道了。」

江有肆語氣略微緩和，輕輕將衣服拋到楚天闊面前：「這是她的衣服，被人下了毒。」

楚天闊震驚地抬眸，眼底濃濃的擔心掩飾不住。

江有肆道：「她占著太子的位置，你對她親近一分，想要她死的人便會早下手一步，這毒衣是例子，家宴上的意外也是例子。」

楚天闊眸色晦暗不明，疲憊地點了點頭：「朕會徹查此事。」

可對小太子下手的必然是其他皇子中的某一個，這一點楚天闊心知肚明。他心中雖是對楚禾的愧疚與關愛甚於旁人，但並不代表其他皇子不受他寵愛。

手心與手背，皆是心頭肉。

江有肆將他面上神色看了個清楚，清冷地開口：「不必你查，我來就好。」

一是擔心楚天闊對幕後之人偏袒，二是怕楚天闊親自過問此事，會叫人看出他對小太子的重視，會對小太子更不利。

楚天闊一陣子欲言又止：「『他』喝了不少酒，現在如何了？」

江有肆道：「借酒裝瘋了一陣，現下已經睡熟了。」

「沒事便好。」楚天闊笑了笑，然後低聲說道，「必然給國師添了許多麻煩，朕代『他』說一句抱歉。」

江有肆正準備離開了，邁出兩步又轉過身來，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開口問道：「陛下就不想知道太子發酒瘋時都做了些什麼嗎？」

楚天闊動作遲鈍地看向江有肆，他自然是好奇的，但是直覺卻告訴他不能問。

他潛意識裡便害怕江有肆的回答會讓他承受不住。

江有肆意有所指地抿了抿嘴唇，食指輕輕滑過自己的唇瓣，眼神似乎透露著某種回味無窮。

楚天闊的臉色倏地變得異常難看，他指著江有肆，半天說不出話來。

江有肆退後兩步，躬身一笑：「陛下休息吧，臣告退了。」

直到他離開朝盛殿，楚天闊還僵在原地，腦中不停地閃過雄雉宮門口顧無衣親吻江有肆的背影，許久之後將桌上的東西掀翻一地，驚來了外面守夜的小太監。

......

一夜無夢，醒來時顧無衣只覺得心情十分舒暢。江有肆依舊躺在她身邊，將她摟在懷中，彷彿一夜未曾離開般，眉目溫柔。

顧無衣輕輕地往上湊了湊，就快要吻上他時，緊閉的雙眸倏地睜開。

深邃漆黑的雙眸轉了轉，靜靜瞧著正要做壞事的顧無衣，淡淡問道：「殿下醒了多久？」

顧無衣不情願地往後撤了撤：「剛醒。」

江有肆輕「嗯」了一聲，便準備起身了。顧無衣輕輕按住他的手，低聲道：「我們再躺一會兒。」

江有肆看向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無奈道：「已然是該起床的時辰了。」

顧無衣扶著頭道：「醉日喝了太多酒，現下頭還有些昏沉，國師再陪本殿躺一會兒。」

江有肆無可奈何，只得重新躺下。顧無衣肆無忌憚地往他懷中一鑽，笑著道：「國師，本殿覺得，十分福祉。」

江有肆頓了頓：「福祉？」

顧無衣道：「這是本殿想要的，得到了便覺得福祉。」

顧無衣仰頭看著他，忽然問道：「國師想要什麼？」

江有肆有片刻的茫然，隨後搖了搖頭：「臣想要的，已然沒有了。」

顧無衣試探著道：「國師這般厲害，想要什麼得不到？」

江有肆苦笑：「因為沒有了，所以得不到。」

他將視線放在顧無衣身上，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嘆氣道：「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了便再也沒有了。」

顧無衣歪了歪頭，有些天真：「昨晚國師不是說，人死之後可以輪迴新生麼？這一世錯過了，便去尋下一世，總能尋到。」

江有肆有些惆悵：「倘若沒有下一世呢，怕是只能從夢裡去尋了罷。」

顧無衣微愣，那日偷看過江有肆的夢境之後，她便有猜測過自己這具身體和師姐的關係。現在這情形，師姐必然是不在人世了。顧無衣下意識覺得這副身體便是那師姐的轉世，所以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借著這張臉去撩撥江有肆。

現在初初有些成效，江有肆卻說師姐沒有下一世......倘若沒有來世，這身體與師姐是什麼關係？

又為何沒有下一世呢？

顧無衣正要想著法子去試探，江有肆卻已強行拉著她起床了。

「今日陽光不錯，早膳過後臣帶殿下出去走走。」

江有肆背對著顧無衣等她換衣服，便緩緩地說了這句話。

顧無衣邊系衣帶邊問道：「國師一向不喜歡本殿出東宮，今日是怎麼了？」

江有肆勾了勾唇角：「總有些人天真地以為做任何事都不必付出代價，如今也該讓那些人吃些苦頭了。」

顧無衣將衣服穿戴好，走至江有肆面前，目光與他對視著：「是啊，總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