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的事，幾人也不敢再耽擱立時動身朝小鬼指認的方向而去，若是不知倒罷了，如今人既在此處又陰差陽錯得知這消息，再袖手旁觀便說不過去。

聽那小鬼所言定是有事，但一路行來安靜得簡直不像話，連個鬼影都未曾看見，不過妖氣倒是越來越濃了。

「祭祀？莫非是在拜祭此地山神，求上天庇佑，以降福澤？」璞瑜小聲詢問，不安分的髮絲總往他臉上砸，逼得他不得不將臉偏過去靠近道衍頸窩才尋得一瞬說話的空隙，幾人都是御風而行，但璞瑜如今沒有修為難用術法，所以只能被道衍攬著走。

道衍微低下頭，正好看見小道士快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順勢將手摺回，袖子正好能給他擋下一點風，道：「此地沒有山神駐守。」

「萬物枯竭，山間沒了靈氣，便是原本有山神，大都也會選擇搬離，錦繡山河眾多，他們不會固守一地，更何況此地妖氣極重，麻煩應該也不少，更沒有待下去的必要，畢竟，即便是神，也不一定便能立於上風。」見璞瑜不解，道衍繼續出言解釋，卻讓隔壁祁玉之擰緊了眉，說不定真的已經到如此地步，惡鬼為祟而神不敵的事情，以前也聽過很多。

「看路。」

「嗯？」正想得出神聽見葉曇清提醒沒反應過來，祁玉之抬頭便被一隻飛鳥撞上撓了一爪子，面頰上留下一道淺色劃痕沁出兩粒血珠。

祁玉之沒去管臉上的細小傷口，反而摸了摸額頭，有點涼意似乎沾了什麼東西，指尖染上一點鮮艷紅色還有半顆米粒大小的不明物體，看上去，很像……肉糜，略顯嫌棄的嗅了嗅上面的氣息，祁玉之心一個勁兒往下沉，「是人肉。」應該是那隻鳥沾來的，區區一隻飛禽也能沾染人肉，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地方。

從方才那隻鳥靠近時她便察覺到了生人與腐爛的氣息，道衍應當也一樣，葉曇清沒多說什麼，只是看往右側的方向，有人嘴上說著什麼都不記得卻是連拿命換來東西都悄悄給了出去，璞瑜低著頭，沒看見道衍在他腰間輕輕繫上的那枚珠釦，那是紅珊石，某位神君除妖亂時差點遭暗算死了，回天界後以防萬一朝帝君討了這個，用處嘛，即便是被上古神族全力一擊也可護住心脈神魂，相當於多了一條命，……又不是什麼大戰，值得將這個拿出來？

道衍食指輕抵唇間朝葉曇清遞了個噤聲的動作，他自然是不需擔心安危，不過這小道士如今在妖物眼中跟碗行走的補藥無異，若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不好說，他讓人家白等那麼多年，總不能再讓人因自己丟條命，渣也不是這個渣法。

葉曇清移開視線，她沒有多言的習慣，不該她說的自然也不會開口。

「應當，就是此處了。」祁玉之停下，這裡似乎就是妖氣聚集的中心，逐漸往邊緣擴散，而且……下面那些亂竄的，是精怪吧……，從天上往下看，密密麻麻像極了決堤的蟻穴……。

這裡原本是一片山林，經過一番大旱早已沒了生機，滿地枯木幹草，猙獰仿若荊棘叢生的陰森墓土，數不清的妖鬼都爭先恐後往一個方向竄，所謂的祭祀……莫非在那邊？

「大人，我們要下去嗎？」現在擺在他們面前有兩個法子，一是下去同那些精怪一同前往暗中探訪，這個法子免不得得偽裝一下，二還是乘風過去，隨便隱匿下身形，只要不靠近便無人能察覺，只是不能近距離觀察。

兩種辦法各有利弊。

「問我作甚？該問神君大人。」葉曇清抬眼，全然是事不關己的冷淡，順帶將問題甩給道衍，安安心心當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

「不下。」道衍攬著璞瑜往那邊走，道：「看這情形太噁心人，下去同那些玩意兒並肩而立，本君不樂意。」不樂意事小，萬一小道士泄露了那麼一分半點的靈氣，於如今毫無修為的他而言太過危險，所以沒這個必要。

擺好的香案早就倒了一地，黃表紙還未燃盡便已被碾碎成渣，十數頭牛羊被扯斷脖頸，頭和身體已然分離，殘破不堪，於是血液將幹涸的地面浸成腥潤模樣，血紅、暗紅、紫紅、灰黑……那些血跡顏色可以說是「繽紛」，不知這所謂的祭祀已延續了多久，而血跡中心，三個成人被數不清的精怪圍著大快朵頤，已經是開膛破肚，內臟缺損，看不出原本模樣，旁邊還有兩個孩子，是被獻祭的童男童女，閉著眼被扔在一旁，一團黑氣繚繞在那孩童身邊蠢蠢欲動，卻始終不敢下手。

「你瘋了？那不是你我能動的？」

「如果只是取點血呢？那位大人不會介意……。」黑氣桀桀而笑，幻化一柄尖銳利器，在那男童身上劃出一道血痕，周遭早有想法的精怪更是躁動，眼紅得彷彿下一秒便要一擁而上，但到底不敢太過放肆，只是在那兩個孩子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貪婪吸食著純凈的血氣。

於他們而言，眼前的孩童是極致的美味，但他們沒有生殺的資格，只能將一旁的牲畜和成人饞食殆盡，再小心偷取兩滴血液算作飲鴆止渴。

不過沉浸於這一切的他們未曾想到，自己下一秒便被削去顱頂打散原型變得和祭品們一樣破敗。

道衍從天而落一劍劃過斬殺數只精怪，祁玉之迅速布下結界護住兩個孩子，璞瑜低身，半跪查看他們的傷勢，女孩兒早已昏迷，身上止了血並無大礙，但碰到那男孩兒時，璞瑜動作一頓，眼中多了些情緒，將那孩子小心抱起，頭按在自己胸前，溫聲道：「就這麼閉著眼，別看。」

「葉曇清，這裡交給你，一個也不要放過。」道衍轉身看著不染半分塵埃的同僚，將手中劍扔給她，「這群鬼怪不敢動童子，定是被更大的妖物所轄制，我去看看。」

眼前的目之所及精怪約有數千，加上沒看見的，恐怕上萬。

葉曇清沒說什麼，只是點頭，嗯了一聲。

執劍那隻手輕輕摩挲著劍柄，手背上蜿蜒著綻開幾片冰白的曇，與此同時，數百米外立時萬樹歸攏合圍成一圈密不透風的牆，隱約閃著淡淡的光，她在樹牆上下了禁制，此處妖鬼，無一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