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鳳哪裡是那麼省油的燈，沈棲梧正想著，楚鳳就端了盞茶來看他了。

楚鳳把茶盞放在床頭，輕輕地爬上榻來解開了沈棲梧的手，溫柔的好似一陣兒清風。

「太子殿下渴不渴？快喝杯茶。」楚鳳輕笑著，端過那茶杯來遞到了他跟前。

人的意識在瀕死的關頭往往恍惚，這時但凡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也會拚命地抓住，只捧住了這盞還溫熱著的茶水，沈棲梧就已經把方才尋死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就著楚鳳的手，一口氣把這盞茶飲了個一幹二凈，可因為喝的太急，竟有許多嗆進了氣管里。

然而至此，沈棲梧才回味過來了這盞「茶」有什麼不對。

——那哪裡是茶水？分明是盞剛炒出來的辣椒油。

沈棲梧掙開楚鳳的手滾下了床，痛苦的嘔出一口油血。

他只覺得自己的鼻腔，口腔，食管，皆在一瞬燃起了熊熊烈火，痛的他撕心裂肺。

楚鳳淡然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沈棲梧，輕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太子殿下別怕，這辣椒油是沒毒的。你要是還有力氣，我勸你就趕緊多咳幾下，什麼時候咳出來的血沖凈了油，什麼時候就能解脫了。」

沈棲梧看樣子是痛極了，雙手死死扣在地上，十指在地上抓出了十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拚命地咳，拚命地嘔，一口血混著半口油的往外吐。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過生不如死地滋味，卻大概能明白，這種痛苦反應在心裡會是什麼感覺——那應該就是楚鳳對他的愛恨交織吧。

入了冬的魏國其實比燕國美，燕國的冬天是見不到雪花的。

而魏國的冬天，有紛紛揚揚的大雪，有呼嘯的北風，有燒心的烈酒，像一把能熔化一切的烈火，足以把人燒的骨頭都化成齏粉。

而燕國的冬，永遠是濕冷而纏綿的，像根植於他們二人之間的慢性毒藥，一點點噬磨著二人千瘡百孔的心。

兩個人較著勁，誰都不肯低頭，終是身心俱疲，都卧上了病榻。

但還是沈棲梧的情況更嚴重些，那一碗辣椒油輕易就灼傷了他兩天兩夜沒沾過一滴水的食管和呼吸道，那天他的肺和胃都出了不少血，他大口大口嘔血的樣子，就連鳳棲宮這群見慣了酷刑的宮人都覺得難以忍受，一個個都嚇壞了。

福子只是不動聲色地日日給沈棲梧煎藥，以及秘密聯絡著他們安插在燕國的眼線，他始終是做多言少的。

這日天陰，一團烏雲把宮苑上頭的那片兒天遮的嚴嚴實實的，顯得格外陰鬱。灰濛蒙的天不必晴空萬里的時候，彷彿低了很多，像是一頂鍋蓋在往下壓。

沈棲梧早上被福子扶著在窗口站了一會兒。

他們昨天已經收到了燕國眼線送來的消息，說燕王已經不行了。

他們都知道，這應該是最後一封密報了。

「我知道了，你去把喬如海叫過來吧。」沈棲梧淡淡道，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