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開始震動，道衍皺眉看望綠貞方向，卻只見她化作熒青色光點，最後那抹笑也極是意味深長，而周邊的景物同時快速翻新，黃土、枯骨、死木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如煙細草、樹木蔥蘢，連空氣也從燥熱變得清新，還微微帶了些仿若晨霧的濕潤，身後倚靠的那棵樹瞬間便發了滿枝花芽，清風一過，徐徐綻開，搖曳灑下一陣花雨。

震顫很快停下，道衍從發上取下片花瓣，放到鼻尖輕嗅了嗅，還真有點淺淡的桃香，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他靠的是株青柏，縱使枯木逢春也不該開出桃花來。

改天換地地使個障眼法，那根蔥想做什麼？

「小衍。」

道衍聽聲轉過去，眼前的人讓他有點驚異語塞，璞瑜一身素衣，長發拿木簪高高挽成髻，背著把桃木劍，就是個初下山小道長的模樣，正朝他笑，還帶著兩個淺淺的酒窩，其實璞瑜這兩日也笑過，但都很淡，只是稍微往上翹一點唇角，顯不出酒窩來，看上去乖巧矜持，而此時面前的人，笑得很甜。

md，可愛死了，道衍撐著脫胎換骨的桃樹捂了捂臉，現在再來個人跟他說自己曾經喜歡過這個人他肯定信。

「小衍，前面便是小泉山，雖妖邪眾多，但你我一起，定不會有事的。」

假的，假的，假的，心裡默念三遍，道衍稍微穩了下神，打算跟著劇情走，於是回問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小泉山？」

「璞瑜」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耐心道：「今日要去除祟，不是早便定下了？」說完像是想起什麼，笑道：「小衍是不是昨夜的酒還未醒？」

「嗯對。」道衍裝模作樣揉揉太陽穴，「頭疼。」

璞瑜走近，一隻手將他胸前兩片衣襟合攏，嘆氣道：「你總不肯好好穿衣服，這是活該。」

這話有點耳熟……，道衍這才發現，不僅是周邊景象，連自己也發生了些許變化，最明顯的便是這身黑色錦衣，質感有些像人間絲綢，他系得也松，果然是自己的風格。

「我們走吧。」

道衍仔細看著眼前那張清秀幹凈的臉，真的是毫無破綻，連周身氣息也寧靜純粹，實在看不出半點妖異邪氣的意思，那顆蔥有點本事啊，道衍邊想邊朝「璞瑜」笑笑，道：「好。」

……

「%￥@#*&&%……。」

「吵死了。」葉曇清一劍劃過腳下某隻妖物咽喉，地上早已伏屍無數，她圈起的範圍不大不小，正好能在橫七豎八躺著數不清屍體之餘能有落腳之地，原本被奉做神明享受祭品的精怪身份一轉便成了獵物，想要出逃卻打不破真神的設下的壁壘，只能在叢林間穿行躲避，眼看著同伴越來越少，下一個不知會輪到誰，暗中窺伺的妖物們眼睛也在滿地屍首間浸染出血色，逃總躲不過一個死字，趁還有幫手，拼一拼或許還有生路，對了，他們早該這般做的，精怪們開始蠢蠢欲動，枯木林中的氛圍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莫名緊張起來，不過……這是對獵物而言。

還剩多少？幾十？應該不會上百，葉曇清估計著數量，腳下突然一陣顫動，不至於讓她站不穩，但的確會使人分神，那邊啊，好像是道衍離開的方向。

就是這瞬間的分神，讓原本按捺的妖鬼一擁而上，葉曇清想旋身避過，背後卻被短成死路，無奈只能足尖一點凌空而上，隨著飛揚的長髮被削下一縷，飄搖著落下粘上污穢，葉曇清沉了臉色，一簇火苗從指尖躍出準確到達那脫離主人而成為背叛者的發稍，將其燃成灰燼。

妖怪們都被葉曇清逼退引走，祁玉之也沒有再在外守著結界的必要，於是進去和璞瑜一起，但他實在不擅看顧孩子，就算不用他做什麼也總有一種手忙腳亂的無力感，在遞給璞瑜N個求助目光後，終於被打發到一旁，坐在那已經昏迷不省人事的女孩兒身邊，安安心心當做座雕塑。

「你們是神仙嗎？」男孩從璞瑜懷裡抬頭，掛著滿臉淚痕問道。

「我……。」不是，璞瑜剛想這麼說，就看見對面的祁玉之朝他一個勁兒點頭，雖然沒有仙位，但參靈可以煉成仙體，勉強也算個半仙，於是摸了摸男孩兒的腦袋，點頭改口道：「是。」

「為什麼你們不早點來！」男孩兒捏著拳頭錘在璞瑜肩上，大哭著吼道，「你們不是神仙嗎？為什麼！為什麼！如果早一些……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不會死這麼多人的……。」吼道最後已經泣不成聲只剩哽咽了。

在目睹妖怪食人時他沒有崩潰，但在聽見救他們的是神仙之後卻全然崩潰了，滿是臟污的小手將臉捂住，卻還是止不住眼淚往下掉，「如果，如果……沒有神仙，就好了。」

他很久以前就在想，如果有神仙來救他們就好了，不管是旱災還是祭祀，有神仙來的話，他們都會好起來的，可是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鄰家那個會分他糖葫蘆的妹妹再也沒有回來，日復一日的等待明明已經讓他聽天由命絲毫不再抱有希望，可這最後一刻他卻真的見到了神仙，在親眼見到父親母親還有舅舅被妖怪們生吞活剝之後，為什麼不來的晚一點，至少讓他也一起死啊……。

只剩下他和妹妹了……，男孩兒抬起頭看向女孩兒的方向，那裡也坐了個神仙，跟他對視一眼後便羞愧的低下了頭，但還是好好守在妹妹身邊，提防著可能出現的，未知的危險。

男孩兒放下的手捏緊了衣角，又看了看即便被打也沒有鬆開自己的神仙，微低下頭，強忍住眼淚道：「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們。」就算很不甘心，他也不該亂髮脾氣的，特別是對著救命恩人，父親說過……要知恩圖報。

璞瑜撕下一片衣角，把被男孩兒摸成花貓的臉擦幹凈，嘆息道：「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