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張鳳著看著蹲在爐灶前生火的青年，李周柏鎮定自若地添著柴火，道：「你一直看著我很尷尬的。」

「名字。」

「李周柏。」

他覺知沒有好果子吃地起身，看向撐著下顎的張鳳著在心裡嘆息一聲，道：「你總不該會把我綁回官府去吧？」張鳳著若有所思地思索著，然後搖頭。

「把你綁回去？拜託，你受的是傷，我丟的是命。我還沒有那麼蠢，」張鳳著看著聳肩笑的李周柏，「從我把你拉上馬開始，我就已經跟你綁一條繩了。」

李周柏繼續蹲下生柴火，看著猩火在漆黑的灶洞里飄飛、蔓延。靜靜地聽著他問道：「唐高，我且問你認為你…你認為李周柏說實在的是個怎樣的人？」

「嘶…你覺得幡然醒悟的罪孽老賊怎麼樣？」

「我還真不懂這種人，明明就能想通的事為什麼就剛開始都要死磕到底呢？」張鳳著氣得眉頭皺成一堆。

李周柏訕笑起來：「大抵…是從良了？」

「看你說的，從良還是從誰？」

那抱著書搖搖走著的先生握著把木條，眉眼一挑，看向那昏昏欲睡的跟個黑煤炭似的的學生。

「子靳。」先生拿著木條使勁敲了敲桌面，頓時嚇得那黑煤炭回神過來，臉頓時通紅，他臉一紅，就更黑了，就更像是燒著的黑煤炭：「先生…那上頭管書的，給我發的書本也是那教些武術劍法、沙場殺敵的本事。」

「你為何要教我…謀？」學生感覺有點奇怪，「我祖上一輩都是將軍，都是粗人，沒有像這樣你謀過來我謀過去，特別是你教的…我覺得那本來全是小人該做的事嘛！」

先生氣憤道，撇眼看向他：「榆木腦袋。」那學生被罵得撅了撅嘴，突然頭髮被抓起來，便看到眼裡全是瘋狂的先生：「——你難道不想當皇帝？」

「你讀過的書，裡面沒有教你九尊五顛就是皇帝？你們祖上一輩是將軍沒錯，個個都是些忠貞之士卻倒有待商榷。但是，你這輩子總該不是了，你這輩子該是——皇帝。你懂什麼叫皇帝！萬人之上的皇帝阿！」

「先生，我不想當皇帝。」

那一巴掌打得響亮。學側臉，只低聲喃一句「不想」。先生頓時冷笑地加大了力氣，捏得他吃疼起來：「你是真爛泥扶不上牆阿？」

「白眼狼——！」

張鳳著瞥眼看向他，再次問道：「怎麼從良？」

「遇到一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李周柏突然想起自己在牢獄裡，楊子靳的眼眸爬上猩紅，掐住他的脖頸，失控道：「李周柏，等我登上皇位第一個就殺你了。」

「我雖有建功立業之心…但絕無…叛變之心，」他艱難地呼吸著，一字一句吐出來，「何況…何況，我還有得此生守護的女子，深愛的女子———孽畜！」

「有建功立業之心？」楊子靳突然嘶吼起來，「我幼時你怎麼教我的？教我如何養精蓄銳，如何謀權篡位？」…好一個絕無叛變之心！我下跪求你，求你放下你所謂的野心報復！你是這樣狠心的阿——而今，一個目光短淺的女子軟風一吹，你便是乖乖要回家務農——你花了你大輩子，養的那群忠士就這樣放手回田？你瘋了吧李周柏！」

李周柏有點喘不過氣來，扒住他的手，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楊子靳突然愣住，緩緩鬆開雙手，看著猛地咳嗽的唐高笑著哭著，突然握住他的衣領，「你能放下，你能放下你的報復——那我怎麼辦！我這個被你培養得最好的傀儡將軍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教我謀權篡位——你逼我一步步走上了叛國滅親的不歸路！我該怎麼辦！」

「———！」

他將仔細綉縫的黃袍披到少年的楊子靳身上，漂亮的一笑，道：「我希望有朝一日，這件黃袍是天王老子身上的，縫著九爪神龍的那件，而我伴在你身邊，輔助你一統天下……伴君如伴虎，不知你會不會那日一口把我吞了？」

楊子靳訕笑起來，握住他愛慕的先生的手：「我不會，一輩子都不會，我會登上皇位，了卻先生夙願。」

——卻最後是他上報了李周柏曾經叛國行罪，披著軍爺，拿著闊斧追殺曾經的先生。

「先生，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