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設雅緻的廂房裡，觥籌交錯，樂不可支。那樓里最是絕色的美人——宛畫與宓歌，以飄飄水袖，踏著輕柔的曲樂起舞，華容婀娜，自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姿。

那些個多情的紈絝子弟，最喜聊起有關於女人的話題。萬鳶執著白瓷酒杯，笑容淺淺，聽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說著，並非是不感興趣，而是近來煩心於那個茶商的事兒。

難得沉默一回。

坐於一旁的景墨看出來了，他支著下頷，輕挑了眉梢，眼神迷離地看著萬鳶。其實他已有些小醉了。

「看著我做甚？」萬鳶察覺到他的目光，淺笑著轉首看著他，問道。

「你不說說麼？你先前不是看上一個？」

景墨一提起，餘下之人又聒噪起來，一個勁兒地在起鬨。

萬鳶輕抿了一口酒，而後放下酒杯，也支著下頷看著他們。

「王爺為何不說話？」

萬鳶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放下支著下頷的手，執起了置於手旁的摺扇，輕輕一展，指尖輕撫過扇面上的山水畫，而後微微一笑。

他垂眸笑道：「哎，有何好說的。」

景墨給他斟滿了酒，「我們好奇，能入你眼的人到底是誰。」

「先前與你們說過的，他已然成親了。」

說著，他抬起眼眸，而後將摺扇合了，握在手中。

「本王還是，第一次看上一個男人。」

此話一出，餘下之人皆沉默下來。不過，斷袖之癖倒也不算怪事了，他們這幾人之中，也曾養過男寵，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玩膩了，便會將人趕走。

這已是平常之事了。

「下次若有機會，本王便帶來給你們瞧瞧。」萬鳶笑著道，「他定然比你們的那些好看多了。」語氣囂張得很。

可哪有人敢反駁他呀。

餘下之人皆是尷尬地笑了笑，連聲附和著他，而後轉換了話題，又開始閑聊起其他的事兒了。

臨近黃昏，眾人方離。

風花雪月樓下，已有康王府的馬車所候。萬鳶醉醺醺地下了樓後，有餘便迎上前去，扶著他行去馬車前。

「柳冬呢？」萬鳶忽的問道。

「呃……」有餘沉默了一下，正想著要如何回答時，一抬首，便見萬鳶瞪著自己，心一下縮緊了，他連忙回道，「柳公子他不願……」

萬鳶譏笑了一聲：「他不願？也不想想自己是何人，破茶商一個，還敢與本王耍性子！」說著，他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似在泄憤一般。

有餘低眸看著那顆小石子滾啊滾，直至緩緩停下。

心下糾結猶豫了良久，他終還是將心中所想說出：「王爺，您還是不要再招惹他了，人家已有妻室，您……」話至唇邊，忽覺身旁之人止住了步子，察覺到那人陰冷的目光時，他還是將餘下之言咽回肚中。

沉默著扶著萬鳶上了馬車，隨於一旁低首疾行時，他總會想起今晨時，柳冬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先前與柳公子相處時，是覺他人溫潤如玉，雖沉默寡言，然卻是個很好的聽者。所以，有時他也在想，為何柳公子就沒有相熟的朋友呢？

姿容秀美，清冷似玉，待人又極好。為何就沒有相熟的朋友呢？若是可以，他倒真想與柳公子成相熟的朋友。

馬車緩駛，車輪碾過留有歲月痕跡的青石板路，遠方已見臨水人家，燈火點點、炊煙裊裊。

一路上甚是安靜，平日里的江南便是靜如春水，一川煙雨蒙蒙，若罩輕薄的紗，朦朧而美好。

驀地，淺紅的車窗薄簾被掀起，一張帶著慍意的俊朗臉龐探了出來，他微蹙了英氣的濃眉，低眸看著有餘片刻，而後猛地叫了他一聲。

有餘被那一聲嚇得身子一顫，他抬手揉了揉耳朵，怯怯地抬首，與萬鳶四目相視。

「本王越想越氣！」小氣如他，原來這一路上，都在想著柳冬為何不從之。

有餘唇角抽了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長眼睛了啊！本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家財萬貫，他哪兒看不上了？！昔日在皇宮裡，不知有多少貌美宮女心悅於本王！破茶商一個，竟還耍性子給本王看……給臉不要，小心本王砍了他！」

「王爺，您喝醉了……」

「放屁！本王清醒得很！」萬鳶雙頰微紅，嘴裡胡說了一通後，他執著紙扇，探出身來，俯下身去，以扇柄敲了敲有餘的腦袋，顯是拿他來出氣了。

竟還說自己沒喝醉。

有餘委屈又無奈，他揉了揉被敲的頭頂，而後連忙抬手扶著萬鳶的手，看著有些搖晃的馬車，生怕萬鳶從車上摔下地的有餘，是怕的砰砰直跳的心，險些從嗓子眼那兒跳出來。

「王爺，小心些，求您莫要探出身來了……」有餘欲哭無淚地道。

「本王就要！怎麼？連你也不服本王？」萬鳶自鼻中輕哼一聲，見有餘連忙搖首，心下順了順氣，他左右看了看，復又蹙起眉來，而後喊道，「這是去哪兒？」

「王爺，這是回王府的路呀。」

「回個屁！折回去，本王要去見他！」

此話一出，車夫旋即停了停，須臾，馬車才動，果真是折回去了。有餘無奈，卻也不敢勸阻，適才該說的他也說了，不該說的自是不敢說。

他看著萬鳶滿意地笑了笑，而後執著摺扇縮了回去時，他不由無奈一嘆。果真是被寵出來的性子。

坐於車內的萬鳶安靜下來，這一路上總算清靜了許多。不知幾時，終至柳冬家門前方停，有餘輕挑了車簾，卻見那任性的、吵鬧了一整日的萬鳶，鬆鬆握著那柄紙扇，倚著軟枕睡得正沉。

那張最喜損人的薄唇，總算是乖乖合上了。因醉意正濃，雙頰也染了薄紅，柔順的墨色青絲，半披於肩上，看起來老實溫順了許多。

有餘輕嘆了一聲，輕輕放下了車簾。

正想著要不要回康王府時，那扇朱漆木門卻隨著「吱呀」輕響聲，輕輕打開了。有餘的心，一時緊張的砰砰直跳起來，連忙挑起了車簾，旋即伸手搖了搖萬鳶的肩，待見那道英氣的濃眉微微蹙起時，有餘方才收手。

話還未言出，有餘便被萬鳶一腳踹下了馬車，那脾氣暴躁的康王，不耐地睜開了眼睛，怒聲罵道：「煩死了，滾開！」語罷，又倒回去，合眼歇息了，只是耳朵卻豎起來，悄悄聽著車外的動靜。

可憐的有餘「砰」的一聲摔落在地，他委屈地抹了抹臉，正想自個兒爬起來時，忽聽到背後傳來幾聲悅耳笑聲，他更羞了，恨不得就此挖個洞，把臉埋進去。

然，下一刻，忽見玉手伸來，他一怔，目光漸漸往上……哦——原來是柳冬的夫人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