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有餘臉上微微發燙，尷尬地被應氏輕輕扶起後，便有些彆扭地將雙手背了過去，微微垂首，不敢與應氏相視。

應氏目光越過他，看向馬車，見淺紅車簾垂下，不得見車內之人時，忽問道：「是來找我家夫君嗎？」

有餘一時不敢吭聲。他還在猶豫著，是要先回王府，還是又將王爺叫醒……

猶豫了片刻，他抬眸看了眼應氏，而後輕聲問道：「柳公子近來如何？」

應氏眨了眨眼，想了想，才道：「他呀，似有心事，也不與我說……明明衙門那兒已放了他，卻又不回來，還跑去康王府里擾了王爺多日，奇奇怪怪的……」

有餘低垂了眼眸，點了點頭，道：「衙門那兒願放你夫君，是因為王爺出面幫了他，彼時他傷甚重，才留在康王府里養傷。」

「怪不得……」應氏撅著小嘴，有些不滿地跺了跺腳，「他受傷了，竟也不與我說！若非是你，我還不知是為何呢。」

有餘尷尬地笑了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應氏看了眼天色，微微蹙了蹙眉，與有餘匆匆告辭後，邊疾步而行，邊喃喃自語著「買不成了買不成了」的話來。有餘抬手撓了撓頭，待應氏漸行漸遠後，他才打算讓車夫帶王爺回去，然，話還未說出口，忽聞背後有微微聲響。

回首一看，卻見萬鳶挑起了車簾，冷著臉下了馬車，有餘一驚，連忙伸手攙著他。

萬鳶甫一下車，便覺腦袋一暈，他蹙了蹙眉，抬手扶了扶額，胃裡也覺一陣難受。

由著有餘攙著自己靜站於此半晌，才稍稍舒服了些，雖仍有微微的醉意，可也清醒了些許。

他看了眼那扇緊閉的朱漆木門，恨不得一腳將它踹開，而後再把那個不識時務的男人帶回王府里！

「王爺，是現下去請柳公子出來麼？」有餘戰戰兢兢地問道，生怕這陰晴不定的主子，又一腳把自己踹開。

說起來，方才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腳，他的腰還疼著呢……

欲哭無淚。

話音剛落，萬鳶瞪了他一眼，自鼻中輕哼了一聲道：「何必與他客氣？把門給本王撞開。」

「王爺，恕小的直言，您這麼迫他，他只會恨您……」此話一出，萬鳶沉默了下來，他輕挑著眉梢，看著有餘，似在等他回答又該如何做。

柳冬恨他也好，不恨他也好，他都不在乎。反正總會玩膩的，也無所謂了。

不過……

當有餘說柳冬會恨自己時，卻覺這話，當真刺中了自己的心。

莫名其妙的感覺。

「您救過柳公子幾次，自是有恩於他，起初，柳公子待您也極好，莫非王爺沒察覺出嗎？」

他這麼一說……細想了想，也確實是。那時候，柳冬確實很縱容他。

萬鳶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那是因為王爺對他好，所以他也對您好，更何況，那時王爺您還未與柳公子說那些奇怪的話……他自是把您視作好友相待……」話至一半，忽被萬鳶打斷道——

「好友？他實在太高看自己了。」

有餘聞言，無奈地撓了撓頭，續道：「小的以為，王爺還是與柳公子道個歉吧……您救過他，於情於理上，他應是會原諒您的……」

萬鳶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是何人？要他去與一個茶商道歉？這不是笑話麼。

「道歉之事，便由小的去與柳公子說，王爺以為，可否？」有餘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道。

萬鳶聞言，笑了起來，以扇柄輕敲了敲他的頭，道：「你啊，倒知本王的心。」說著，他指間輕抖開摺扇，徐徐輕搖著，他微揚起臉，示意了一下有餘，「去吧，本王在此等你。」

有餘點了點頭，舉步上前，叩響了木門，很快，府里的僕從輕啟了門，那瘦弱的僕從探了個腦袋出來，在見有餘一臉笑容地看著他時，嚇得連忙將門合上了。

有餘的笑容一時僵在臉上。

下一刻，便聽府里聲音傳來：「老、老爺！他們又來了！」

有餘怔了怔，回首去看萬鳶，但見萬鳶臉色很是不好，帶著微微的寒意，那雙多情的桃花眼眸微彎著，似笑非笑的模樣，更是可怕。

打了個寒顫，復又叩響了門，然，等了半日，也無人應之。

無奈回首，但見萬鳶冷著臉，握著扇柄的手青筋微微暴起，他自鼻中輕哼了一聲後，便甩了衣袖坐上馬車。

有餘心頭一顫，正要走上前去時，忽聞車內之人吼道：「你若不把人帶來，便休想回康王府了！」話音剛落，還未待他反應過來，馬車便已緩緩駛走了。

府門前，只餘下有餘一人，一臉茫然地看著遠方，怔怔地，坐在了門前的石階上。

很是無奈。

罷了，就在這兒等柳夫人回來吧……

於是，他雙手托腮，就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望著天上的白雲發著愣。

也不知過了許久，忽聞背後傳來木門輕啟的微微聲響，有餘一怔，回過神來，緩緩抬起腦袋，正對上那輕啟木門的僕從的臉。頓時間，安靜一片。

須臾，那僕從反應過來，驚叫了一聲後，連忙要將門合上，怎料一隻手捉住了他的腳，嚇得他哇哇亂叫，那瘦弱的僕從低首看了他一眼，見有餘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時，如見了鬼怪一般嚇人。

他本想打開門瞧瞧康王府的人走了沒，怎知那人竟還坐在門前等著。

他掙了好幾次，也掙不開他的手，只能無奈問道：「你……你到底要做甚？！老爺說了不想見你。」

「讓我見一次柳公子。」有餘抱著他的腳，死活不願放手。

「不行！你放手！」

「見一次，給你錢，如何？」

僕從聞言，心微微一動，連眼睛也發亮起來，只是面上還佯裝滿不在乎，他輕咳了幾聲，回道：「老爺吩咐過了……」

「一兩！」

「這當真不行，老爺說了不想……」

有餘咬了咬牙，幹脆從地上起來，舉了三根手指，狠了狠心，道：「三兩！」

「呃……其實也並非說完全不行，我是見你有如此誠意，才去與老爺說一說。」語罷，那僕從張開手掌，示意他該給錢。

有餘自袖中翻出了錢袋，倒出了三兩碎銀，萬分不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收了錢，便該聰明些！知道如何說話吧？」有餘在他抬腳要走時，留下這麼一句。

那僕從樂呵呵地看著三兩碎銀回了句：「我曉得咧，再會！」語罷，門也沒關上，將那三兩碎銀小心翼翼收好後，便連忙跑去書房那兒找柳冬了。

書房。

柳冬臨窗而坐，他支著下頷，無心看著詩集上的詩句。

輕嘆一聲，將詩集放於一旁後，披衣起身出門，不想，卻見僕從匆匆跑來的身影，他的心咯登了一下，有不好的直覺。

微蹙著眉，看著他，只等他又說出康王府的人來了。

然，這次卻不是了。

只聽那瘦弱的僕從與他說：「老爺，有人想來買茶葉。」語罷，他也有些心虛，微微垂了眼眸，不敢對他相視。

話音剛落，柳冬微微放鬆了起來，他淺淺一笑，抬手攏了攏外袍，頷首道：「好，我知道了，你將人請來書房吧，我換好衣裳後，便在書房與他細談。」

「好。」

應聲方落，僕從實在心虛，方才悄然一瞥，見那雙帶著期待的明亮眼眸時，心下更是內疚。可……這錢不收也收了，只能怪他的一時貪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