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來之時，霄昀的傷勢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

那時霄昀正坐在石凳之上對月獨酌，他穿一襲白衫，身形高大而落寞，披了一道無暇的月光。

明明是萬眾矚目的九重天太子，背影卻是這樣的孤單寂寥。

我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走到他身邊坐下。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飲下一杯瓊漿凝露。

「你可好些了？」霄昀率先開口道。這低沉清冷的聲音，很是配這蒼涼夜色。

我點了點頭，「有聖清池水，自然是好的。」

「以後不可這般了。」霄昀道。

我垂眸默認，看了看他手側放著的酒壺，這酒究竟是什麼味道？霄昀為何這般喜歡喝它？

想著，我自顧自捻出一個玉杯，拿起酒壺往杯子里倒了些。那瓊漿凝露清瑩剔透，在月色下泛著點點星光，很是好看。

霄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朝他嘿嘿一笑，便將那杯凝露送進了肚子里。事實是，那瓊漿凝露看著清澄澄的，卻一點也不好喝，我的舌頭都要被它給辣得沒有知覺了，眼淚撲簌簌的就往外掉。

我被辣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整張嘴...不對，是整個身子都感覺著了火一般熱辣辣的，我一手使勁兒拍打胸口順著氣兒，一隻手不停的在嘴邊扇著風。霄昀放下杯子，大袖一揮桌上便出現一盞茶杯，我看了他一眼，趕忙拿起茶杯就往肚子里灌。

那茶杯神奇的很，裡面的水似乎永遠喝不完一般。我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水，感覺肚子都要被撐破了一般才停下來，體內的那股「熱火」總算被我給澆滅了。

我鬆了口氣放下茶杯，霄昀的眼角帶著些許笑意，薄唇往上勾起一個小小的幅度。

「霄昀你還笑！」

霄昀輕笑著搖了搖頭，從袖間抽出一條帕子伸過來為我擦臉，動作輕柔仔細，鼻尖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從他的手上載來的。

「不如我教你烹茶，如何？」

我歪了歪頭有些疑惑，指了指桌上的酒壺，「可你不是喜歡喝這個嗎？」

霄昀收回帕子，又抬起手幫我理了理被風吹的有些亂的髮絲，月光刻畫著他墨描般的眉眼，眸子似含了水，風一吹就會泛起漣漪一般，「你不會，不喝亦可。」

夜鶯說，霄昀親赴姑逢山捉拿獙獸，回來時本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並沒有什麼大礙，從雲霄神殿出來之後被天後秘密宣進了極寒之獄，再出來的時候便成這個樣子了。

霄昀那日回來之時，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傷口邊緣處還有些許焦灼的痕跡，夜鶯說那許是天雷或業火焚灼留下的傷痕。

看來霄昀受重傷這件事和天後脫不了幹系。

夜鶯接著道，霄昀回來的第二日，天帝便派了許多醫仙來給霄昀醫治，那段時間景辰宮人來人往，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但是天後如何，它便不得而知了。

他明明是戰神，為什麼不反抗。

這段時日，霄昀教我識字讀文、練劍修習、下棋烹茶。我每日只有深夜曇花綻放之時才能化作人形，霄昀便在曇花上施了法術，讓景辰宮的曇花永開不敗，這樣他也可以時時看見。

那夜霄昀與我坐在景辰宮的石凳之上品茶，若有所思片刻之後，緩緩開口道：「你可有喜歡的字？」

「什麼喜歡的字？」我一邊把玩著自己的衣袖一邊道。

這衣服是霄昀前幾日給我送來的，據說是他特地吩咐了織仙用湖綢制的，袖口上曇花暗紋精緻異常，真是讓我喜歡的不得了。

「你總得有個名字才好。」

名字？我在景辰宮這麼多年，霄昀都是曇花曇花的喚我，曇花難道不算是我的名字嗎？

霄昀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仰頭看了眼滿月，「曇花素有月下美人之稱，你既映滿月而開，便喚作月明吧。」

月明，便是我的名字。

「這段時日住在這裡可覺得冷清？」他問我。

我搖搖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不受天後喜愛，自幼寡親少友，數萬年如一日的孤寂倒也習慣了，只是你自瀛洲而來，生怕你會覺得煩悶。」

「沒關係，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將從前的數萬年孤寂時光一起補回來！」我朝他笑笑。

我喜歡待在霄昀的身邊，他為我澆灌、教我術法劍藝、琴棋書畫，縱使有時我不喜歡那些，但是只要有霄昀在身邊，我都願意去學習。

即便千年萬年的時光都只能這樣蹉跎，那我也只願意留在霄昀的身邊。

大概是因為我見多了霄昀練劍時的瀟灑風姿，所以我特別喜歡趁霄昀在庭院之中練劍的時候偷偷看他，但是不知為什麼，霄昀似乎不喜歡我看他練劍，每次都把我關在書閣之中讓我讀那些枯燥的書或者練字。

不過偶爾偷得空閑，我都會趴在門上悄悄扒開一個縫，透過那個縫兒看到霄昀的身影，他的水藍色衣袍在風中似乎也有靈性一般，劃出一個個好看的弧度。

但霄昀似乎身後也長了眼睛似的，我每次沒看多久，就會被霄昀給發現，對上他不容拒絕的眼神，我只好悶悶不樂的暫時關上房門，等過一會兒再打開門，如此循環反覆。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霄昀抽查我背文情況的時候，一個都答不上來，然後霄昀就會一整天不理我。

大概也是因為次數多了，霄昀知道我不喜歡那些繁文，便再也沒有怎麼管我，我膽子大了直接在庭院里喝著茶水翹著腳興緻沖沖的觀賞這幅會動的畫卷。

偶爾見他練得臉上出了些汗累了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時，我就會走上前去給他擦掉臉上的汗，再給他遞上一杯清茶，泡茶技藝是他教我的，雖然不及霄昀十中之一，但也算能喝。

「大哥！」

我正看霄昀練劍正歡，一道清亮的聲音在小徑盡頭響起，我側頭朝聲音來處看去，霄昀也停下動作將手中木劍負於身後。

來者著一襲淡黃色的衣衫，外罩一層輕如蟬翼的薄紗，腰間一條扣環玉帶，手中執一白玉扇子，下面還墜著珠串流蘇。

用夜鶯和我講故事時的語氣來說，就是——好一個風流俏公子的模樣。

他看到我的時候似乎是愣了一下，眼簾微微撐開。

「二弟。」

霄昀喊了他一聲，那人搖著手中的扇子慢慢走過來站到我與霄昀面前。

他用白玉扇子輕輕敲著手，目光在我身上打量著，嘴角微微勾起。

我第一次撞上這樣的眼神，頓時想起夜鶯告訴我的四個字——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