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沐浴著清冷的月光，卻覺得一股暖流自泥下深根湧來，逐漸擴散到全身的每一處角落，連葉片的尖兒都充滿了這種溫暖的力量。

迎著月色，枝頭梢處，隨著一陣白煙環繞，一朵潔白無瑕的花朵在微風的吹拂之下悄然開放。

淡黃色的花蕊中又生出一陣朦朧的白煙，帶著柔和的光芒，在空中旋轉著緩緩注入霄昀體內。

我能感覺得到，這股帶著微微涼意的靈力與霄昀體內四處攛掇的炙熱之氣在碰撞融合，那股靈力雖然看似微弱，卻有著強大的吞噬力。

兩股氣在他的體內不斷交織，靈力將那股熱氣團團圍住，最後如同弱水撲滅真火一般，熱氣也化作了靈氣在霄昀的體內逐漸平穩下來。

看著霄昀的臉色逐漸恢復，血氣也慢慢涌回臉頰，我才放心的將治癒之靈收回根心之中。

霄昀緩緩睜眼，轉頭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在他清澈的眸中，我看到了我枝頭的那朵白花開得有多麼燦爛皎暇。

他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坐下，用還帶著血味的手輕撫幾下我的心——花朵。

「不曾想月下曇花竟有療傷之功效。」他的聲音真好聽，但此刻我卻有些疲倦。

「曇花曇花，沒想到你懂療傷法術。」夜鶯甜美的聲音在此刻也變得有些吵鬧。

尋常曇花自然是沒有生來就有可以為他人療傷的法術，但我可是生於瀛洲滄渺河畔的曇花，自然是不同的。

霄昀約是知道我消耗靈氣太過，所以特地取了九重天的聖清池水為我灌溉滋養，其實我也不懂這聖清池水究竟是什麼，只是夜鶯告訴我這水珍貴得很。

有了聖清池水的澆灌，我耗損的靈氣也逐漸恢復過來。

後來，霄昀經常外出。

夜鶯說，霄昀作為六界第一戰神，身負重任，自然是要為天下蒼生斬妖除魔福澤四方，我當時能有幸隨著霄昀來到景辰宮，也是因為霄昀去瀛洲斬殺異獸。

每次霄昀回來難免受一些大大小小的傷，我都會趁月色濃重之際，綻開花蕊為霄昀治療傷勢，加之九重天靈氣充沛又有聖清池水滋養，我的靈力底蘊也越來越深厚。

霄昀生得一副好模樣，尤其是月色之下的他身披霜華，清冷矜貴，只是我少有見他笑。

他的琴音亦是美妙動聽，是我在黃水濤濤的滄渺河畔不曾聽過的春泉汀泠。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身披執銳的離開了景辰宮，他每次離開之前，都會用柔白溫暖的手輕撫幾下我的葉片，然後白色披風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邁著步子消失在小徑盡頭。

他平日里離開，最多不過半月回來，只是這次——足足去了三個月有餘。

沒有霄昀在，我連耗費真氣在夜色下開花的精神都沒有了，整日斂著花瓣休眠修鍊，爭取早日能化為人形，等霄昀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這段時日霄昀不在景辰宮，宮中事物都是由另外一人打理，為我澆灌根心的任務也是由他來做，只是他太過敷衍，完全沒有霄昀那般細心。

那個人似乎是霄昀唯一的僕從，偶爾來霄昀宮中我都能看到他，總是披著一身銀色的鎧甲，我記得霄昀似乎喚他——韌臨。

唉……霄昀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那日依舊是夜晚，我睡得正熟，突然夜鶯的吵鬧聲將我給吵醒，我迷迷糊糊醒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夾裹著焦味刺激得我睡意全無。

我下意識的往小路盡頭看去，一人踉踉蹌蹌的往這邊緩緩走來，身上的白衣已經盡數被染成紅色，其中還有黑色，裸露出來的皮膚亦是血痕道道慘不忍睹。

他薄唇嘴角也有血絲滲出，身上銀甲不知所蹤，步子沉重而緩慢，似乎下一秒他就會跌在地上。

那是霄昀！霄昀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終是無力的跪倒在地上，若不是手中利劍撐著他的身子，他此刻怕已躺倒。

他悶哼一聲，竟「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來，將胸口前已經幹涸的痕跡再次浸濕。

那樣的畫面讓我不敢置信，六界戰神怎麼會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霄昀！霄昀！霄昀！我一遍遍的默念著他的名字，若是此時我能夠化作人形奔到他的身邊扶著他為他療傷……

讓我去救他，讓我去救他！

一陣微風拂來，我只感覺我的身子輕盈異常，隨著風的方向，霄昀的身影在我眼前逐漸放大，我似乎馬上就能觸碰到他。

「霄昀！」

我伸出雙手扶住他孱弱的身子，他如瀑般的青發此時凌亂不堪，他用力的抬起頭來只是堪堪看了我一眼便馬上轉過頭去，眼裡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他一手在我身前畫上一個圈，我便感覺身子一暖，輕盈柔軟的布料將我的全身給包圍。

「姑娘……姑娘莫要失了禮數。」說著，他掙脫我的攙扶，因此失力的他身子頓了一分。

禮數？什麼禮數？

我不太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只是將他攙扶住，「霄昀，我幫你療傷。」

他的身子又僵了一下，隨後將視線落到槐樹壇下那朵正在微風中盛開的曇花之中，片刻之間再將目光移到我的臉上，細細打量我幾分。

隨後，他突然「呵」的一聲輕笑出來，臉色慘白的俊朗臉上噙著一個小小的弧度，眸光閃動是我看不明白的神色。

「原來……你長得這個模樣。」

長的什麼模樣？莫不是我長的奇特了些？為什麼霄昀這樣說？

我與他盤腿對立而坐，他運氣自調，我將靈力緩緩注入他的體內，幫助他安撫體內灼熱亂竄的氣息。

不曾想他此次傷勢這般嚴重，體內戾氣過於強大，我差點壓制不住。

但是一想到他會因此有生命之憂，我便害怕，我不想讓霄昀離開，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

許久，霄昀體內的氣息才算穩定了下來，我睜開眼，面前卻是一片朦朧，霄昀的臉似也隱在了雲霧之中。

困意重重襲來，我的身子無力的往前跌去，撞在一個溫暖的胸膛之中。

「傻瓜，就不怕因此喪命。」

這是我睡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