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君樂一下子跪在慕楠辰面前，如果要毀掉慕容安的右手，這怎麼可以。

「你急什麼，難道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廢掉自己的手？你配麼。」慕楠辰冷眼看著君悅，這人是在擔心容安……他的心在他身上麼。可是……

「既然皇兄執意如此，不就是一隻手麼，我給你就是。」慕容安不怒不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君悅，心裡不忍，取劍便往自己右手手臂砍去。

「王爺不要！」

「……」只那麼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在眾人意料之中。鮮血從劍身滴落，落到地上，突如其來的大雨，和鮮血一同落在地上，染紅了地面，又被沖刷幹凈。

「哼，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為情所困，簡直是有辱家門。」慕楠辰鬆開緊握劍鋒的手，不顧滴血沾水的手掌，抬手就給了慕容安一巴掌，一腳踹倒跪在地上的君悅。

心亂了……很亂……眼前的兩人，似乎是彼此相愛，那麼他呢？他算什麼？

「明日再來見我。」一旁的侍衛立馬打開傘過來給天子避雨，看著北王和那個殺手，請了天子上轎，離開了府衙。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良久回過神來，慕容安扶著君悅起身，兩人隨意找了個屋子避雨換衣服。

皇兄他……慕容安心裡如何不動容，他本以為那人鐵了心要殺他，傷他。可是看到那人手握劍鋒，鮮血滴落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心痛的厲害。似乎又回到了過往，他親眼在外面看著，那個事事依他的兄長，赤腳麻木的走出門，站在蓮池旁，那人身後，也是滴落了一路的鮮血。

也是從那時起，他們的關係，就變了。

他看著兄長跳下蓮池，又看著那個男人，跳下蓮池，救出兄長。

如果那個男人還活著……

「王爺以後，可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換了衣裳，君樂後怕的撫摸著慕容安的右臂，心就像裂成兩半。他沒想到這人居然會為了他，不要這手臂，讓他如何不動容。可是……心裡的另一半，看著那人流血，他更覺得痛。

這麼多年，他從沒見過那人受傷，因為他護著他，即使自己傷痕纍纍，也舍不下那人有任何閃失。但是……那個人不要他……

「我知道。」回過神來，慕容安伸手摟住君樂，很緊。

就像他曾經失去的一樣，已經沒辦法再失去。無論是誰都不允許奪走他想要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可以，無論是愛是恨，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痛麼？皇兄那一腳，很痛吧。」抱著人上床，慕容安溫柔的撫摸著君樂腹部，想讓人舒服些。臉上火辣辣的疼，他倒是沒在意。

「無礙，王爺不必擔心。」君樂搖頭，讓慕容安寬心。他如何不疼，怎麼可能不疼……疼在身上，也疼在心裡。他畢竟欠了眼前人，根本還不起。

「好好休息吧，我們明日，該離開了。」本想做什麼，慕容安右手撫摸著君樂的長髮，終究是停了手，給人蓋上被子離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他們傷害了他。他看得出來，慕楠辰心在君樂身上，也知道君樂心裡是誰。他沒辦法，只能對君樂更好，即使讓君樂欠他，不斷的欠他，也是夠了。

「你說，朕為什麼不能想愛誰便愛誰？為什麼只有朕，不可以？那個人連死都不放過我，為什麼連死都要折磨我。」深夜，客棧客房內，桌上點著半根紅燭。那桌前坐著的，正是從府衙回來的慕楠辰。身上的衣服沾染了雨水，一旁的下人想要給他換，卻被拒絕。

桌上的酒壺換了又換，等著人開口，下人便知道他已經醉了。

「我只有皇位了……」慕楠辰目光獃滯的望著那一束光，明明醉的厲害，卻又清醒的厲害。他看得出來，君悅喜歡慕容安……他看得出來。

他什麼都沒有，唯獨這皇位，此刻只剩下這皇位。可是……可是這皇位是他想要的麼。

「陛下，夜深了，休息吧。」下人無言以對，只希望這人別傷了身子。

「別離開朕，有鬼……別離開朕，在朕身邊，別離開。」慕楠辰以為一旁的下人要走，伸手便抓住人手腕不放。他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前幾日的痛苦，這兩年來，他以為噩夢終於醒了，他以為鬼已經消失了，可是，只是他以為。

那陰魂不散的鬼，他很怕。他的身體，他的靈魂，本能的懼怕著，臣服著，沒辦法反抗，只有恐懼。

誰都不懂……他又敢讓誰懂。死了就能解脫了麼？他想逃，可是能逃到哪裡去？他不是沒嚐試過逃，但是逃不掉。

「我，我去叫林公子進來。」下人第一次見到天子這般模樣，只覺著疑惑。

「別叫他……別叫他們，出去，誰都別進來。」聽著下人要去喊人，慕楠辰一下子清醒了。一個床伴，他現在讓那個床伴來看他的恐懼和脆弱麼？那個人和他一樣，心裡，大概也是一樣吧。況且，他已經讓林熙兒先回去了，連夜離開了。

「屬下幫您換衣服吧。」聽著天子拒絕，下人只好打消去找林熙兒的想法，扶著人上床，準備給人脫下滿身濕衣服。

「出去，我自己來。」感覺到有人在脫自己的衣服，慕楠辰伸手便推開人。好一會才看清眼前的下人，開口將人趕了出去。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才能在昏暗的光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勒痕。脫下衣服，還能看著自己鎖骨處發炎的咬痕。那是鬼啊……這麼多年，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鬼還能這樣傷害他。是夢麼？這些傷痕，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大早，慕容安和君樂已經跪在屋外，被敲門上驚醒，慕楠辰才發現，他不知怎麼的，昨夜的事已經記不清了。想要自己換衣服，動了手，刺痛的厲害。

看著被包紮的右手手掌，終於清醒了。昨夜喝酒太多了麼。

「君悅進來，其他人跪在門外侯著。」穿上一件裹衣，隱藏了身上不知真假的傷痕，慕楠辰才開口讓門外的人進來。

「去吧，我在這裡。」君樂無措的看著慕容安，對方示意他安心，他才起身推門進屋，又關上了門。

「陛下？」看著坐在床上，似乎不舒服的人，君悅一步步靠近。

「過來，給朕穿靴。」眼睛痛的睜不開，腦袋針扎一般，昏沉難受的厲害，只覺得輕飄飄的，雲里霧裡，什麼都有些恍惚。然而那人的聲音。他是聽得清的。

「是……林熙兒他？」得了吩咐，君悅快了動作靠近，蹲地上給人穿靴，慕楠辰不說話，他便起身找了衣服給人穿上，給人洗臉束髮。這是他第一次為慕楠辰做這些，以往這些都是林熙兒做的事，而他，只需要殺人就夠了。

「怎麼，你不樂意麼？還是，你嫉妒林熙兒？」楞了好一會才明白這人突然說一句林熙兒是什麼意思，慕楠辰扶著人肩膀起身，腳步虛浮。

「……」嫉妒麼？君悅扶著慕楠辰，本覺得這人不至於這般虛弱，不過目光終於落到屋子裡除了慕楠辰的地方，他才發現，這人喝了很多酒。

這麼濃烈的酒氣，他方才心亂，都沒發現。

「你不答，便算了。」慕楠辰不逼著對方，靠著君悅站了好一會，才恢復了一些體力，向前一步，開門走了出去。

「皇兄。」

「回宮」

慕楠辰沒有看跪在地上的眾人，直接往樓下走。慕容安看了看君樂，起身便跟著慕楠辰的腳步，到了樓下，又送人上了馬車，才上了馬，和君樂一同，護著天子馬車。

他同意自己和他回宮了麼？方才似乎沒反對。君樂進屋，他有為難君樂麼？看著，似乎也沒有。

「皇兄他，為難你了麼？」

「沒，只是……林熙兒不在，所以我伺候陛下寬衣。」為難麼？比起曾經，今日只不過是給人換了衣服，算不上為難。

「嗯？」林熙兒不在？慕容安回頭，才發現，眾人之中，確實沒有林熙兒的影子。那個人昨晚也是在的，那麼現在。

「不必多做顧慮，我讓他連夜先回去了。」他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聽不到。隔著一張簾子，他自然能聽到最靠近的兩人在說什麼。

只是聽到慕容安說什麼為難，慕楠辰自己有些不以為意。他既然允許他們回宮，又怎麼會為難他們。

是了……昨晚給了君悅一腳。不過，那也是他該得的。無論他心裡有誰，從今而後，君悅還是他的劍，他就不允許他和他太近。

但是……內心裡有個聲音又讓他不要在意，不要阻止，不要……靠近。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擔心皇兄。」

「擔心朕？你怕不是想要我早些死了……你便名正言順了。」擔心麼？慕楠辰可不信慕容安會有這樣的好心。這人擔心他做什麼，那些人都想造反，幾次想殺他，他們也是兄弟，慕容安也是兄弟……或許，慕容安也想殺他呢。

「只要天下是皇兄的，臣弟永遠不會有那樣的心思。我只想陪著君樂。還請皇兄成全。」

「禁聲，朕需要休息。」無法回答的問題，慕楠辰便不會回答。不願回答的問題，他更不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