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階夜色涼如水
小說: 教主大人在上 作者:唐见怪 字數:3868 更新時間:2020-02-21 14:56:19
其實我家裡有一個秘密,在當時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年紀還小,三三四四的聽說,只當做可有可無,只後來,這秘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流出來,竟然家破人亡都有了它的功勞。
母親的生辰不是那一日,父皇說,那隻是後的生辰。
再向前追溯細節,大概是父皇出生的時候,祖父遇見一個道士,那道士說父皇天命在身,只是若不能娶一個陰年陰日的女子,便註定為蒼生帶來災禍。
而那個寅月寅日的女子,道士掐指一算,倒是給了個說法。
很明顯母後不是這個女子,他們找到的那女子其實是母親的義妹,也就是我的表姨,只是這位表姨還有個身份,她是前朝皇室遺孤。
這件事一出來尚且不知道是福是禍,倒是像極了官場彈劾手段。
外公忠義之輩,全家盡數入囹圄,卻依舊力保表姨,倒是祖父睿智高明一些,他將表姨身份暫且壓下去,來了個大赦天下的名號。
只是陰差陽錯一些,也或者年輕一輩事在人為,最後隨著外公告老還鄉的是表姨,終成眷屬的倒是青梅竹馬的父皇母後。
父皇在某些方面還是十分倔強的,也不知是所謂愛情,還是一根反骨,她始終堅持母親真正的生辰作為家宴,皇後生辰只是國宴,他不重視,也影響我們不去重視,故而這一日往往不用過多準備。
歌舞看的有些厭煩,便往年一樣瞅准了機會溜出去。
大家都忙在前邊的宴會,倒是御花園裡清風朗月,心情忽然就好起來,倒是朱若,一路上東張西望,很不是心思,我折了一朵艷紅色的月季,問她,你想如廁嗎?
朱若轉回頭來,很自然的介面,「公主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在皇後的生辰宴上跑出來,叫別人知道了你又要挨罵了。」
月季的花瓣上帶著微微的露氣,摸上去十分舒適,我漫不經心道,「好朱若,你放心好了,你不說,父皇不會說我的。」
其實心中難免腹誹起來,我分明算年齡小麼,別以為我沒看見宴上先前已經離開的那群同學。
但也只是想一想,想一想就知道若我真的說出這些話,朱若能將我身為公主不自知的罪名數落好幾天。
宴會上貪嘴飲了些果酒,腦袋微微的有些暈,我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見假山,那月亮就像是掛在山尖上一樣,捋了捋袖子正要上去,就聽見身後朱若恨鐵不成鋼的長嘆。
「嘿,有些涼了,朱若朱若,能幫我去宴上取一下披風嗎?你取回來我就不玩了。」
朱若有些愣了愣,盯著我信誓旦旦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然後頗為無奈,「好吧好吧,公主你不要亂跑。」
那時候覺得自己頂聰明,現在想起來,只覺得朱若能相信我這樣一個理由,多半是被我傻怕了。
支走了朱若,能做些刺激的事情了,抖擻著精神要爬山,忽然聽見一聲喝叫,「你小子,有本事跑啊。」
這般豪言壯語灑脫至極蠢笨至極,只一聽見這語氣我就已經知道是哪位大俠,只是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有趣的事情。
我循著聲音繞到假山後邊去,借著清冷月光,一下子就看到被圍在一群人之間的清冷少年,他緊抿著唇,眼中滿滿的戒備。
他看見我,眼神忽的一閃,隨即表現出不耐且嫌惡的神情來,我看他越發緊纂的手指,只覺得他想多了。
我確實很看好他,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去討好誰求他的喜歡。
沈從謹似乎察覺到什麼,也轉身來,看見我,有些諂媚的湊過來,「阿清姐姐。」
不得不說,林凡長得特別好看,我一看他,就覺得移不開眼睛,只是他眼中的不屑實在強烈,於是只好尷尬的咳了幾聲,轉頭來看沈從謹。
其實我不看也知道,沈從謹嘴裡說著的話和他的眼神根本對不上,我看他四處張望半天,而後才告訴他,「朱若回宴上去了,他沒有跟我一起,你不用看了。」
沈從謹的笑容卡頓了一下。
「表弟啊,我剛剛離開的時候看見叔叔正四處找你,你們家裡有事情嗎,要回去的這樣早?」
沈從謹的臉色真的變了變,而後看了一眼林帆,似乎有些為難。
「這是怎麼了?」順著他的視線,我十分疑惑的指了指林帆,並十分巧妙的錯過了林帆的眼神。
沈從謹臉上的笑立馬升騰成一種高深莫測,轉在我與林帆之間,「好姐姐,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這小子不是很厲害麼,我就讓他見識見識。」
時年九歲,沈從謹只比我小幾個月,但是他這句話一出來,我就知道,沈從謹是不會聽我三言兩語的,外人面前父皇一貫不寵我,沒有什麼好懷疑的,因為曾經我也試圖依仗我的公主身份,結果並不能怎樣,相比之下,父親要更加重視叔叔們的評價。
我笑一笑,「怎麼就不關我的事情了,你不知道,因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皇兄還受了父皇責罵。」十分苦惱,「我就想不明白了,皇兄那裡比不上他了。」
其實我說話的時候,雖絲毫不敢看林帆,卻也能感覺到他那雙想要吃人的眼睛。
沈從謹來了興趣,「太子也會挨罵呀?」
這明明是幸災樂禍,我更不願意與他虛於委蛇,只能苦笑嘆一口氣,「叔叔就從不打罵你對吧,誒,若是父皇什麼時候找皇兄不到,還不得翻天。」
沈從謹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我看他笑著,自己也笑,眯著眼睛看林帆,月華灑在我眼前,便是一片朦朧。「如果你信得過我,就把這裡交給我,我皇兄從不頂撞父皇,我卻看不慣,今天定要給皇兄出氣。」
大概我這樣笑著說話十分可怖,沈從謹頓了頓,竟然是答應了。
等他並他的小廝一併離開,我便十分得意,心中想著這樣好看的一個人,終究還是落到了我手上,不由自主的湊過去看。
林帆被三四個人壓制著,只能眼睛裡放刀子,然而其實也沒什麼殺傷力,美人這樣,其實獨有一番味道,我只覺好看,卻也不知怎樣才算討便宜,只好湊得很近,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向好看,黑漆漆的像是星星,又像是,無邊曠野。
「你的眼睛真好看。」不由有些驚嘆。
忽然看見他眼中我的眼睛,心中撲通一聲,猛然拉開距離。
林帆這般固執的性子,自然已經被打了一頓,臉上有些微腫,還有些傷口,只是縱然如此,依舊一副倔強。
我躲開,「放下他你們回去吧。」
那幾個人面有難色,但畢竟身份差在那裡,游移不定。
「你們現在走,我也不會告訴誰你們亂闖宮禁這件事情,你們也不告訴從謹,大家都不落仇家,以後也好合作。」我轉身看林帆,齜牙咧嘴道,「這個人,我要教他一些規矩。」
我其實不怕他們告訴沈從謹,不過還是想讓他們相信,我不會告密這件事情。
那幾個人議論一番,終於放手離開。
我在身後看他們,先是走的,慢慢的跑起來,跑著跑著便不見了身影。
轉身,林帆似乎並不想理會我,只是簡單打理衣襟上的灰塵。
我竟然不知該用什麼語氣,只能學著他的不冷不熱,「誒,你還行吧。」
他的動作頓了一頓,依舊沒有理我。
我打量他的傷,覺得這樣送到前邊,定然會出亂子,「其實。」
「公主公主。」朱若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你沒事吧,我看見一群人從這裡跑出去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了我身後的林帆,我聽見朱若撕了一口涼氣,「林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好的朱若這樣一來,我原先想說的話也沒有臉面再說出口,站在一側捉弄手中的花瓣,朱若忽然氣沖沖的叫我,「怎麼回事公主,你早就計劃好的對吧?」
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事情是怎樣發展的,此刻抬頭與朱若對視,眼前有些模糊,也只是愣愣的看她。
「你怎麼這樣任性,為什麼要這樣對林公子呢?他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嗎?」朱若又變成了循循善誘的語氣,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她以為是我叫人打了林帆。
氣急真的是能夠口不擇言的,「那又怎樣,我怎樣收拾他是我的事情,輪得到你一個丫鬟插嘴?」
朱若愣住了,似乎滿斯條理打理衣服的林帆手中也頓了頓,而後我看見了朱若臉上忽然劃過的淚珠,立馬嚇了一跳,那點酒裝出來的膽子立馬就慫了,「好吧好吧,只輪得到你說,你來當公主行了吧,我這不是把他放了嗎。」
朱若不理我,我心中煩悶至極,自覺丟了身份,拂袖轉身就走,然後我聽見林帆的聲音,「你誤會了,是長安王騙我過來的。」
他的聲音就像是九霄的清泉,冷清幹凈,不爭不搶,卻每一句都不容置喙。
心頭忽然就慢了半拍。
我在前邊走,朱若自然就跟在後邊,皇宮中雖然因為宴會很熱鬧,但究其根本,平和與繁榮更容易隱藏骯髒與爭鬥。
林帆天生才氣,卻是生在丞相家裡,這身份給了他足夠的平台與仰慕,也使得他的一舉一動與諾大的家族掛鉤。
那樣多的眼睛一直聚集在他身上,而一身狼狽也確實不允許他立刻回到宴會上,所以我篤定,睿智沉穩如他,一定會聽從朱若的勸告,去公主殿上藥。
我們之間原本就隔了好一段距離,見到宮殿,我幾乎頭都不回的撞進去,幼年時候貪玩,也確實會有摔傷磕地的慘狀,用的藥物多了,便也自然知道什麼藥好一些,剛剛拿了藥要走出去,聽見門口林帆說話的聲音。
我將藥放在最顯眼的桌子上,鬼使神差的聽他們講話。
「即是公主殿,我一個外臣,還是不要擅自僭越規矩的好。勞煩姑娘幫忙了。」
然後是朱若的聲音,「公子客氣了,公主的性子我知道,她絕不會怪你的。」
然後似乎僵持了一瞬,門板上我清晰的聽見朱若嘆了一口氣,而後走進來。我一下子著急,到內室距離有點遠,只能東張西望著躲到屏風後邊去。
我聽見朱若隱隱的笑意,更加不敢出氣動彈,唯恐她發現我,在林帆那裡將我的面子一併駁去,這樣一來,距離就有些遠了,等我反應過來偷偷跑的門口,只聽見朱若笑意盈盈,「是我冤枉了公主,公主自然會生氣,公子,公主其實是個好人。」
我在門後翻了個白眼,我自然是個好人,還
用你來說給別人聽?可心裡這樣說著,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湊近了,想要聽一聽林帆回應。
可是只有半晌沉默。
林帆的聲音響起來,「此次多謝姑娘,如果以後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地方,請姑娘一定吩咐。」只頓了一頓,他又說,「夜深了,姑娘告辭。」
心中惶恐,他不會覺得我真的要教他規矩吧。我本來就是個沒有規矩的人,若說起來,哪裡比得上他?這個人,真是愚鈍。
腳步聲漸行漸遠,我終於忍不住衝出門去,殿外的花在月色里開的正好,空氣中隱隱的香氣,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拐角,我卻終於還是沒有想起來,我該怎樣叫住他,或者就算他轉身,我要怎樣解釋。
可是我這樣一個人,難道還屑於讓他理解我嗎?
喜歡怎樣想就怎樣想好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或者那時候,我真的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