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站在一邊笑，笑容里沒有得意，只有從容。於是我緩緩的放鬆了手。

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公主，可是今晚的這個時候見到，恍然覺得這好多年裡，她真的是長大了。

想什麼呢，南離沒有男女尊卑之分，公主是嫡公主，也是未來南離新的傳人，她終究要像我多年前的兄長一樣，慢慢的擔負起整個國家。

寧清辭撐劍想要劃花自己的臉，但是公主的暗衛動作太快，我只聽她一聲痛哼，劍便落在地上，月光慘淡，短劍銀亮，憑什麼大義的事情全給她做了，我心中畸形的得意，就瞥見劍身上篆刻的字跡――鳳吟。

心中一頓，黑色的布料之下，我扭曲的笑意竟也慢慢的有些僵疼。

江湖有名的鑄劍師曾用了八十一天營造出一對短劍，後來機緣巧合到了皇兄手上，一柄因清麗無匹，叫住鳳吟，一柄樸素鋒利，叫做龍牙。

有一年我生日的時候皇兄將龍牙做了禮物送我，我被擄到雲水的時候便只有抱著這柄短劍入夢，堅信皇兄贈我的劍，如他一般的，會保我平安。

但其實只是一柄劍，就像我其實，也不過是他一個血親的妹妹，與這個他從戰場撿回來的小姑娘沒什麼不同――只因她可憐，無法自保，皇兄心懷天下，仁愛給予所有苦難中的人。

這些，我早就看清楚了，早就知道了，可是看到新的例子，還是忍不住的心中刺痛。

何其自私，何其偏執。

「這不是將軍府的寧姑娘嗎？深夜私闖宮禁，所為何事啊？」公主淡淡開口，卻不經意的將視線移過來。

我下意識去看寧清辭，身側就有暗衛利落的將我面上的布料扯去，我聽見公主頓了頓，而後快步走上前來，她身材嬌小，便踮著腳尖看我的眼，「你也來了嗎？」她那張很漂亮的很可愛的臉慢慢的凝成純粹且惡劣的笑，「來了也好，來了，就不要再走了。」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朱若還在等著南離木，我與寧清辭便被公主擒獲，徒徒然的，給皇兄與林帆添了這樣多的麻煩。

我看了一眼西邊，回頭獃獃地看著公主，可是怎麼都狠不下心動彈手心的機關，她是我在這世間最後一點驕傲，因她無知，我這樣的人也能被仰慕，我虛榮的貪戀這仰慕。

我同她玩笑，「既如此，你能不能放了我？」

公主一怔，嘻嘻笑道，「不要，你輕功那樣好，我怕你又騙我。」

「是我的錯，」我嘆氣苦笑，「你上次說得對，我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生性放浪，我堂姐夫妻能收留我已是最好，我又怎能奢求他們不嫌棄我？果然跟著你才是最好。」

「哈哈，你能想到這裡是最好不過，你放心，若是你發誓不離開我，我就永遠都不會嫌棄你，而且我還能給你榮華富貴。」公主開心的負手走來走去，忽然回頭困惑道，「但為什麼這次我能信你？你騙我很多次了。」

笑已經可以作為面具，只是心中依舊狠狠地頓了頓，我騙她，對啊，我現在還在騙她。

「你願意信我嗎？」可我依然笑著，緩緩的問她。

寧清辭是個很敏捷的姑娘，我只是朝她看了一眼，她就不動聲色的移了過來，我朝公主笑了笑，順手拉了她一把，將手背的袖箭支在她頸下。

「你又騙我！」公主很快反應過來，膽子卻很大，伸手就去扯我的手，我慌忙躲避，又連忙將她甩到寧清辭手中。袖中箭如疾風閃電一般，一側宮牆硃紅色的牆皮就碎了幾塊。

暗衛們紛紛退後，公主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淚水已經如串珠一般落下來，卻緊緊咬唇不言不語。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依舊用手肘禁錮她，俯在她耳邊真誠道，「好姑娘，我是真的有急事，你乖一點不要亂動，我會放了你的。」

公主終於開始低低的抽泣。

寧清辭警惕著周邊暗衛，看我時滿是不屑，我沒有心思理她，小公主哭的我心中煩躁不堪，我皺眉低聲哄她，「你聽我說，這次真的沒騙你，我姐姐快要死了，我需要一件東西救人，救了她，還清了我欠的，我就不離開你好不好？」

公主一愣，嚎啕大哭。

暗衛與我都是一臉懵逼，我正不知要說什麼，公主已經朝她的暗衛們伸手，「你們，你們都給本殿滾。」

待暗衛們退出一段距離，公主委委屈屈帶著哭腔開口，「你想要南離木？」

寧清辭看我一眼，我便只有苦笑，苦笑著點了點頭，將她轉了身，定定的看她的眼睛，「我知道那是南離的傳國之寶，但只是借用一點，好不好。」

「然後你就一直陪著我嗎？」公主抽噎著看我，寧清辭冷哼一聲，「小……」

「自然是真的，寧姑娘也可以作證，」我朗聲道，「南離將士誰人不知寧姑娘巾幗之風，便是為此，也值得公主信任。」

公主點頭擦了擦眼淚，「我也只在年幼的時候見過一次，母後仙去後，父皇便一直將它收在母後宮中。」

也難怪，我們找遍了藏寶的整整一條街都沒能找到，原來皇帝竟將這東西藏在了先皇後宮中。

可是這樣的巧妙，究竟是誰，是誰在算計我們呢？便連我最後一點救贖都要切的這樣幹凈嗎？

心中騰然出現一個身影，不，不會是他，怎麼會是他呢，他從山上下來才不知多久，況且，況且皇兄與我分別行動，互不知曉，看禁軍的動向，明顯是朝皇兄而來，對，不會是他，他說了不背叛我。

不，滿心亂七八糟，我著急道，「你怎知我們會在此地？是誰告訴的你？」

寧清辭又看我一眼，我頓時反應過來，若我是她，被人這樣直接的追問，定然也不會說，真是莽撞……

「我也不知，只是偶然聽見國師同父皇談論，便請命守著，但父皇只讓我守東邊，東邊這樣荒僻，怎麼會有賊人？」公主有些沮喪，然而忽然明朗起來，「不過也幸好這樣，你常常躲著我，我還以為日後必定都見不到你了。」

她不是這樣的，從後來第一次見她她就應該已經長大了，可我看著眼前如當年一樣的她，還是只能微笑。

或許真是她裝出來的模樣，但我又憑什麼指責憑什麼心懷不滿？

相比來看，我不是更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