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逝去的南離皇後，傳說中可活死人南離木？

胸膛中的一顆心叫囂似要跳躍出來，只要我不去深思，只要我故意放棄既定思維，便一定可以逃避這眼見的無法更改的事實。

南離木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雲水的時候時而與蘇葉一起喝酒，她是土生土長的雲水之徒，幼時為老教主收留，與教主一同長大，興起時同我說起古舊傳說中創教的祖師爺，總是帶著淡淡的悲憫與親切，一點都不像隔了幾百年似有若無的經卷典籍中的人物，倒像是很熟悉的有血有肉為情所傷的普通人。

我這樣的，漸漸深信不疑。

出神間公主已經沿台階緩步走下去，寧清辭保持著十分警惕，一步不移的跟著她。

公主撫摸冰棺，她平靜的笑，眼中卻是哀痛思念以及釋然，就像自欺欺人年復一年的守望之後終於鼓起一腔孤勇去放下，就像魏人出征，雞肋雞肋，食之無肉，棄之有味。

公主打開冰棺，從南離皇後的手中取出那塊傳說中的南離木，約莫三丈左右，卻是形似木頭，質地如石。

公主釋然道，「好了，你們拿去吧。」

寧清辭將南離木包在包裹里背在身後，她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如此看來，只要公主再將我送出去，我便給你解藥，到時也可與阿清妹妹道別了。」

「寧姑娘說的是，那走吧。」

她說完率先邁步離開，我心中難受，回望一眼，但見冰棺之內，皇後的屍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從發到臉到身體四肢，這樣的角度之下，她的臉便頗為詭異的呈現出一種微笑姿態。

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嘲諷。

然而回去的路並不好走，概是我們走的急，也就忽略了周圍不尋常聲響，待反應過來，寧清辭以站在拐角住了腳步，她偏頭低喝，「別過來，是皇帝！」

公主的身軀微不可見的抖了抖，然而依舊淡笑，「無妨。」她說著向前兩步，微微數了數，動了一塊稍有突兀的磚石，就有一面牆壁從寧清辭面前憑空出現。

「奇門遁甲？」寧清辭恍然大悟。

「難為寧姑娘想了這麼久，現在，往回走吧。」公主負手，回頭向著原先地宮的方向而去。

時不時有轟隆隆的聲響在哪一條幹道響起。於是公主每走一段路，就要戲耍一般動一動磚石燭台。

她玩得不亦樂乎，還會開口解釋，「我年幼時父皇常常陪我這樣玩呢。」

「相傳先皇後是南離隱士顧無雙的女兒，顧無雙乃一代奇門遁甲宗師，今日有幸得見後人，果然令人瞠目。」寧清辭驚嘆。

我本覺得公主厲害，又感懷她失落，聽了寧清辭的話，反倒更覺惋惜，想來一個精通奇門遁甲的那樣好的女子，為何偏偏要入了帝王家。須知帝王多無情，而她那樣矚目的身份，縱真有愛情想必也不能純粹。

公主無語嗤笑。

重新回到地宮，公主也刻意不看那冰棺一樣，只是徑自朝著石壁比劃一番，眼前轟然開出一條道路，隨著動靜揚起輕塵――這便不再是奇門遁甲，而是機關。

我們沿著這道路出去，一路順暢，走了好久時，公主再一次問我，「可記得你承諾過什麼？」

我頓了頓，開始猶豫。

南離皇後抱木七年也只不過保屍身不腐，但須知意識離去，屍身也不過一攤皮肉，平白受多少人指點觀看不說，倘若有一絲意識，也只是日復一日更多的孤獨。

我不想成為那個樣子，也不想朱若成為那個樣子。

我需得見一見她，她還有一口氣，若是南離木真的救不了她，我還可以去找蘇葉，正派總是患得患失，因而不能周全，但是雲水不一樣，雲水的目的明確清晰，救一個人便是單純的救一個人，為此要生要死或者多少條人命，都沒有關係。

世人總有親疏遠近，我級我們家欠她的已經很多了，我願意為她去殺人去放火，被我殺的人若有願意為之報仇的也盡可以來殺我。

萬不要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凡此種種，要知道有些仇恨梗在心頭，若是不能報應未免成為一輩子的心病。

只是報仇，須得找對人。

雲水的規矩，原本就是如此簡單。

我未回答，公主也不再動腳，這條路沒有燈火，我看見她黑暗中滿含期許的眼睛，終究只是無措的低下頭，瓮聲瓮氣的自嘲，「我得保證朱若活著，你不會知道我欠了她多少。」

「呵，好啊，她活著。」公主喃喃退了兩步，轉身若無其事一般繼續走，半晌又道，「那若是來生呢，來生你不要欠她了，誰都不要欠了，欠我一個人好嗎？」

我嗤笑，不置可否，來生，倘若有來生，我誰都不想欠，最好誰也不要欠我，倒免得諸多麻煩。

腳下其實平坦，但公主不知為何忽然踉蹌，我與寧清辭同時不約而同去攙扶她，她卻掙開我們，有些執拗的前行。

「呵呵，」她很突兀的笑，「你們來盜取南離木，想來藏寶閣那邊的動靜便是寧將軍與林參軍吧，寧將軍屢屢勝仗，是我南離的大英雄，未曾想到也有一日覬覦傳國之寶，不惜自做盜賊。」

寧清辭的神色微動，公主忽又道，「阿清，我真羨慕朱若，她可真幸運，能讓這樣多的人欠她，不過還是心中存疑，難不成寧將軍其實，其實姓沈？」

她言辭戲謔快速，腳步也越發的快，我心中隱隱急躁，卻一點不能明白她想要幹什麼，只知道是自己讓她這樣失態，不免滿是愧疚自責。

愧疚自責，也一如既往的無能為力，真是令人厭惡的故作姿態。

我上前拉她的衣袖，她依舊喋喋不休。

「玉璃，」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後她就真的頓了頓，「你聽著 ，就算南離木真救不了朱若，但凡她還有一口氣，我就總要想辦法，但這並不影響我與你的承諾。」

「五年之後，不論此事結果如何，只要你還願意，我都會陪著你，好不好。」

聽說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座點蒼山，那裡是雲水教祖修仙之地，幾百年之後時有世外高人居住，我許可以求那高人換命，這樣也算我的解脫。

我同公主說這話，心中盤算那重洋之外要耗費多少年頭才能找到，希望我不會死在途中，但其實若是很累，死在哪裡也都一樣。死了，就委託蘇葉盡一盡師徒情分，將我的骨灰帶給這可愛的小公主。

在雲水，骨灰都是有靈的，人死了，骨灰就跟著煙塵去心中想去的地方，那是一種最誠摯的歸宿，最適合雲水的儀式。

反正不管怎樣，都要好過茫然無措的如今。

於是公主僵硬的扯著嘴角笑開，她擺一擺手應付道，「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