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敢停留，也下意識的不去多想，只是覺得身心俱疲，瞧瞧我都做了些什麼事，我從沒有過這樣的疲憊。

挽初依舊沉睡，我便輕輕越國她，仰躺在床內側，四肢就這樣便沒了一點氣力，但是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疑惑與猜測，控制不住的侵襲而來――就算那簪子……

陸文遠又怎麼知道朱若畏寒到那種地步，這是我，想必就連林帆都不知道，且林帆那樣謹慎的人，朱若的昏厥還有誰知道，為何我們用那樣快的反應進皇宮偷南離木，都像是被所有人掌控，眼巴巴的往坑裡跳，究竟是誰泄了密？

可是一開始是陸文遠提出的，他還打算一個人去偷，他還打算同我一起去……

可是說到底，我這樣的，就算是真心誠意的喜歡一個人都要被討厭很多年的這樣一個人，陸文遠那樣好的少年為什麼會喜歡我，他的感情一開始就莫名其妙，說著是玩笑，我卻漸漸當真。

看來我真是可憐，這樣小心翼翼的活著，只是唯恐沒人愛我。

想必若蘇葉知道，也會生氣，她一定要冷眼看我笑話，諷刺我這沒有意思的苟活。

想到這裡，就有些苦中作樂的念頭，我歪歪的咧著嘴角，努力的嗤嗤的笑出聲來，連自己都覺得這聲音難聽。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如果所有的結果都是經過算計的，背後的人究竟要有怎樣的心思。

其實沒有任何理由，僅僅是神志恍惚時一眼，還有某種下意識的敏感多疑，又怎麼能懷疑是那個剛從山上下來不久的少年，多不過因我心頭有鬼。

我閉上眼睛，儘可能的放空整個腦袋，臉頰上是徐徐的清風，許是窗戶沒關上吧， 心裡若有若無的想，卻壓根懶得去看。

「沈長風？怎麼回事，這才多久你的警惕就降到了這種樣子，若今天來的是你的仇人，豈不是要命斷此處？」

聲音太過耳熟，耳熟的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我忍了忍，終於還是不甘心的，微微的，微微的睜開眼睛，看見蘇葉的鮮紅衣袖。

猛然坐起身來 「你你你回來了？」

「不，」蘇葉愣了愣，微笑道，「你只是在做夢，概因，概因你太想我了。」

我真是良久未見她這樣子，見她這樣，自己也莫名覺得釋然，一點都不能自禁的傻笑起來。

蘇葉對我這個沒出息的模樣嗤之以鼻，然後她緩步走近，漫不經心的從懷中丟出一方小盒子，「諾，你要的東西，我順手幫你帶回來了。」

「不過，」她轉身，聲音里出乎意料的多了些猶豫，然後有些憤然，「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那時候就不要回去。」

「是啊，」若是那時候沒被皇兄救回來，若是我沒有一念之間放過陸家那個小小的孩子，若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回神也覺得可笑，「後悔了後悔了，一開始我就應該聽你的話。」

陸家莊那一次，回去的路上遇見蘇葉，她似乎第一次因我氣的不輕，走的時候還在狠狠的笑我，她說沈長風你不要後悔。

我當時很不屑，因此根本沒有理會她，可是今天我忽然後悔了。

悔之晚矣。

嗤笑著坐起來，隱約看見簾幕外趴在桌子上熟睡的陸文遠，鬢髮亂的有些麻煩，我隨手將它們一併推到後邊，又揉了揉眼睛，略提聲音笑道，「好師父，你還是這麼嘴硬，當年說了叫我不要後悔，轉眼就去替我放一把火。」

我本想說那毒藥的事，但想來並不是真的奈何，蘇葉這樣的人，也許後來才思量到事實，但那假的奈何卻是真的差點令我喪命，也許是我多此一舉，終於沒忍心說下去。

卻也免了她小之又小的過意不去的可能。

「如今我想要這懷夢，你還是幫我帶了一株，呵。」我打量盒子里貌似尋常的植株輕笑，忽然想起來，斟酌措辭開口，「你，找到教主了嗎？」

「嗯？」蘇葉像是一直在出神，此時看我，竟少見的有些慌亂，我略詫異，卻也沒細思，只是方才的勇氣有些消磨，也就隨意笑了笑，「沒什麼，此次還去哪裡？」

蘇葉冷笑，她的眼睛好看，輕輕一瞥，蔑視也別有風情，「此次，見了你師祖，說你這病想必是誤服了獨忘。呵，讓你用這藥的人實在用心良苦。」

「獨忘？」

「此乃雲水的禁藥。」她一臉挑事的幸災樂禍，我心裡便沉了沉，「此藥，是何藥效？」

「簡單，如你一般，以其血為引，便只忘此一人，所有事情，日益服用，終有一日，」她抬頭深吸一口氣，目光尖利的像要穿透牆壁，「連先前執念也可消除。」

我勉強撐著笑，裝作莫不在意，可心中擂鼓一般跳，自從我瘋了一次將短劍擲向林帆之後，我服的便是自醒來一直在服的藥，不過加重了一倍多的量……

「如此，你可願現在跟我離開，去雲水？」蘇葉問我，她依舊未回頭，窗風吹她的紅衣，紅衣烈烈，場景慢慢淡化，就像是再也不打算回頭的模樣。

可我笑了笑，還是猶豫了。

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我怎麼能走呢，我一生大著膽子義無反顧的付予全部信任的皇兄，他想要讓我忘記的人究竟是誰，本著試探將自己搭進去的陸文遠，與因我而傷的朱若，逝去的公主，又有什麼關係，是什麼在背後推動這無從挽回的悲哀，又是什麼樣的心思動機？

還有林帆，我不能死心，便註定不能真正離開。

「外間那是陸家的？呵，看不出來啊沈長風，你膽子其實挺大。」蘇葉滿眼不屑，看著陸文遠冷嘲熱諷，我自覺理虧，摸著鼻子未敢做聲，卻似乎惹怒了蘇葉，她忽然怒氣沖沖的指責我，「沈長風，我先前教的，你是不是都忘了，你已經罪孽深重，為何還死性不改，偏偏自以為是妄想做善人？」

「什麼？」我錯愕，一則我從沒有過這妄想，倘若真被人認錯，想必是誤會了我的懦弱，另一則，我從始至終都是這樣懦弱的人，蘇葉她早就應該知道了。

何故如今次一般莫名其妙變化多端？

我沒有理她，她便再沒有說話，只是頓頓坐在桌前，喝了一盞涼茶，茶不燙嘴，想必也不算苦，因此她喝的暢意，卻也隱約現出無從發泄的微怒。

「好吧，你既現在不肯跟我走，那來日方長。」蘇葉坐了很久，走的時候站在窗邊，同跟我說最後一句話。

我愣了愣，我見過她殺人，嬌艷卻暴戾，宛轉鳳眼，十步一人，她也善用毒，巧笑嫣然時，已有屍骨黑血。

可我第一次見她這樣同情的笑，這樣同情的對我笑，就像那些押錢看斗獸的小姑娘，看著敵對方籠子里傷痕纍纍的猛獸，同情悲憫，卻滿是不屑的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