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年我若為青帝
小說: 教主大人在上 作者:唐见怪 字數:2276 更新時間:2020-02-21 14:56:27
北風肆虐。
我懶得掌燈,便枯坐在屋子裡靜靜的聽風聲,這風帶著凌厲寒氣,從窗戶里露出一星半點便是刀劍一般的銳利。
一點都不像是南方的風雨。
肚子有些餓,順手拎了一旁的糕點吃,糕點很涼,吃的多了,喉嚨里噎的慌,我就一面咳嗽,一面擎著茶壺牛飲。
半晌之後又覺得狼狽,想了想還是蘇葉說得對,我其實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狼狽,還故意掩飾著似乎自己是個挺高貴的公主。
於是幹脆盤腿坐到地上重複吞咽,口中塞得東西多了,便不覺得難受,也不會哭出來。
在雲水的訓練營時,我曾跟一個姑娘做過伴,那姑娘是在我之後去的。她生的白皙可愛,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護著她。
可我連自己都護不了。
小姑娘死於重病,彌留之際她掏出了很多平時藏起來的吃食,一板一眼的勸我不要傷懷,便用的這個說法。
活了好多年,而今終於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夜晚。這一次,一點信念都不存在了。
我真的覺得十分可笑。
那明明是我的兄長,很多次我瀕死的時候都能見到他,他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命換我的命,義無反顧的如今日他不問任何理由就懷疑我,他甚至因此對我失望。
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風太大了,像狼一樣哀嚎,那時候我唯恐丟了命,跑啊跑跑啊跑,撞見了蘇葉。
忽然想要起身,屋子太黑,一下子撞到了桌角,用的力氣太大,痛覺直接傳到眼睛裡,下意識的流淚。
淚水這種東西,莫名其妙,牽一髮動百,於是滿心的委屈酸澀盡數奔涌,如同決堤。
可是再也不會有人來啦,不會有人安慰我,不會有人愛我――是我趕走了陸文遠,是我親手將刀送進了公主的心臟,是我親手為朱若簪上了毒藥。
是我,弄傷了皇兄最疼愛的妹妹。
他不信我。
哭的累了,倒頭便睡了過去,醒來已經天明,身上的衾被溫暖,我竟躺在床上。
一雙眼睛都酸酸脹脹看不清楚,心裡也滿是煩躁,撞門的聲音忽然響起來,那聲音很急,噼噼啪啪的,我渾身無力,跌跌撞撞的翻身下床,腳下一軟,門就開了,繼而跌入一個懷抱,一併在地上滾了一滾。
「陸文遠?為什麼?」我道。
雖然我是真的看不清楚,但他身上的氣息實在太過獨特清楚。
「噓,別說話,」他低聲道,「跟我走。」
我是真的沒有反應,便被他半拖半抱著從後窗撞出去,從後牆翻出去,那裡停著一輛馬車。
「你想幹什麼?」
陸文遠匆匆忙忙將我往馬車裡塞,聞言也沒停下動作,只看了我一眼,「皇帝頒了旨意,令將軍即刻捉拿你。」
他終於將我扔進車廂,自己也坐進來,外邊的車夫立馬開始駕車,車很快的顛簸著。
我愣了愣,偽裝著堅定,卻還是藏不住慌亂的語無倫次,「皇,兄長他他不會的。」
「你不要這樣,」陸文遠聲音低低的,然後將頭埋在膝蓋,「皇帝御筆的旨意,帶著宮中禁衛宣的旨,將軍,也是不得已。」
不可能,當年他是太子的時候,那些老臣們想要殺我,就是皇兄站出來的。他以前說過的,沒有不得已的事情,想做的就要去做,做了才知道結果。
我瘋狂的搖頭,下意識的想從車上跳下來,我相信皇兄,他,他怎麼會呢?
「你幹什麼?」陸文遠反應很快,他將我死死拉扯下來,很緊的抱著我,到我終於無法掙脫。「沈長風,你冷靜。」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正因如此,你現在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我聽說,聽說寧小姐中了魔教的毒,將軍現在……你若是現在被他抓住,他也許會做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忍不住有些酸澀,我明明沒有動寧清辭,為什麼沒有人相信。
「你也知道將軍想幹什麼,你現在下去,豈不是為一時之快賭上了將軍一輩子的志向?」
頭腦中一震,對啊,皇兄,他想要復國啊。我幫不上他一點忙,還想著添麻煩。確實不如寧清辭。
渾身忽然失去力氣,慢慢的癱軟下來。
「陸文遠,你為何來救我?」
陸文遠倒是愣住了,隨後他苦苦的開玩笑,「師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懶得理會他這應付,便沒有做聲。馬車很快行到城門口,陸文遠渾身僵硬著坐直了身子,但城門防守竟然如平日一般鬆懈,簡單盤問了幾句,便放過了我們,車夫百無聊賴的繼續趕車。我一度覺得這是陸文遠的玩笑。
然後聽見後邊有兵士呼喊,「聖上口諭,戒嚴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馬車忽然快了起來。
「前邊那輛車,站住,」有追兵趕來。
「一會兒跟著我,不要亂動。」陸文遠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摸了摸我的頭髮,「聽話一點,沈長風。」
我仰頭看他,他的眼底青黑一片,不知熬了多久。
於是我點了點頭。
幾乎就同一瞬間,馬車忽然拐彎,不留神一個踉蹌,身體被帶著從斜地里竄出去,瞬息之間已經落到莊稼地里,馬車絕塵而去,陸文遠則將衣服攏在我頭臉上一同向前跑了幾步,而後停下來。
我掀開這衣服,入眼是一望無際的甘蔗地,甘蔗濃密,卻不知為何沒人打理,幹枯的葉子與枝幹稀里嘩啦的響,竟也能十分鋒利,小刀一樣劃破了陸文遠的衣袖。
他依舊仔細警惕周圍狀況,我將他的袖子微微捲起來,一道一道縱橫的傷口。
有些出神,陸文遠,何必呢?
「不要擔心,會好的。」陸文遠笑著摸我的頭,他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我已經二十一歲,這樣的動作多少有些故作成熟,我擺了擺腦袋躲開他的手,「我說了會有牽扯,你為什麼不聽?」
他的手與笑容一併僵住,轉過頭去,半晌自嘲著叼了一支狗尾巴草,「為什麼?沈長風,你問我,可是我也不知道。」
「你……」我一時慌亂差點說出來,可是又害怕,害怕他說出實話,害怕蘇葉一語成讖,也害怕他在此地離我而去。
於是忽然就自私的不願意開口,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是你不用擔心,」陸文遠嗤笑一聲,輕輕道,「我是出家人,無父無母,師父也涅槃,就算事情真牽扯到我身上,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天空很藍很藍,屬於冬天的藍,風很大很大,葉子與枯枝颯颯的響,我躺在這露天的土地上側頭看他,便覺得他不知從什麼時候,已經越發的孤冷沉默起來。
我伸手,天空高遠蒼涼。
這樣悵然的,就想起朱若,想起小公主,想起陸家莊的火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