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年之後，閣中諸事已然如最初一般井井有條，我站在海邊張望看不到的北方，心中隱隱的動了些念頭，正當此時，分閣閣主傳來消息，說南離皇後薨逝，舉國大喪。

想到武林盟主始終跟在沈洛身邊，也不知出自哪裡的好勝心思，這一次渡海北去，便決定依舊用著趙越的臉。

那皇帝老謀深算，攢著幾輩子的奸滑，只早早封了膝下八九歲的女兒作嫡公主，因此諸王各懷心思，倒也能安穩下來。

我不好大動作，便令手下代為獻禮祭奠，自己跑到了北洛。

來的不是很巧，據洛城的百姓說北邊蠻夷作亂，他們的太子親征已三月有餘。

略有些抱憾，然而與北邊的分閣閣主閑談時聽他說起有個他親戚在洛國的御馬監管事，我突然就來了興趣。

想來若跟著他在御馬監混日子，也可順便稍稍了解一下北洛皇宮。

究竟是怎樣的吸引力，使得天降於武林的盟主願意於此做個客卿。

也沒過多久，太子凱旋，可是我借著身份去找他，發現太子府已然戒嚴，再細探下去，方知寧洛受了重傷。

皇宮裡少有流言，因此我夜間去了太醫院，月已中天，一燈如豆，年邁的院正一邊翻看醫書一邊呵斥身邊小童，「休得胡說！太子為國為民，乃是真龍命格，自有蒼天庇佑，怎麼可能落下殘疾！」

那小童畏懼，卻依舊囁努，「可是，師父，蒼天再開眼，遑論是誰，骨頭筋脈斷了也是斷了，又中了那樣的毒……」

我吃了一驚，心頭情緒翻湧，越發覺得難受。

天下的醫術，北方有神醫谷，南方有雲水，聽說這兩家本是同源，後來也不知怎的，竟落成了一正一邪，勢不兩立的格局。

然而江湖人雖大力吹捧神醫谷，實際上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因自知不足而故意虛張的聲勢。

因同屬南方，蓬萊與雲水便好扯上些關係，又因不曾明面上投靠於武林盟，兩方也不至於立時撕破臉皮，我動了些手段，方託了海東青將求藥的信送到雲水教的總壇。

來自武林盟主的同樣的命令隨後而至。

難免有些失笑，又有些得意。

再去御馬監已經三四日後，清早上的甫一進去，就聽見跋扈又委屈的少女音色，「我就是要學，你們管的著我？也休的去告密，倘若被我知道，我就，我就死給你們看，讓我母後父皇皇兄都以為是你們逼我的！」

「哼！看你們有幾條命可以賠。」

我實則疲憊，心中腹誹，也借著這張麵皮混在忙碌的人群里懶得理會。

「殿下呀，不是奴才們不教您，實則這些都是戰馬，又趕著季節，性子都烈得很，倘若摔了您千金之軀，那可怎麼才好？」

「滾開，你們就是膽小怕事，怕累著責任，你們聽著，我不用你們教，出了事也一人承擔，只是最好不要給我說出去。」

似乎覺得沒什麼威懾力，小姑娘故作陰惻的繼續補充，「你們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名聲，惹了我，叫我不順心，我又豈能叫你們好過。」

嘿，真是任性頑固。

戰馬都是些好種，我日日懶散著喂它們草料，有時也跟著清洗，只等雲水的藥一送到，便好承北洛太子一個人情，也藉此畸形的壓一壓那少年盟主的風頭。

「好馬兒呀好馬兒，你就認了我這個主吧，我一定待你很好的。」

「諾，就像對朱若那樣好，額，也不行，朱若還有父皇母後祖父一群人願意對她好，她原也不缺我一個……」

……

「好馬兒呀，我今天又去看皇兄了，院正那個老頭子竟然說他可能站不起來了，哼，人老了就是喜歡胡說八道。」

……

「皇兄他可是洛國唯一的太子，父皇說他要管理好洛國，可他原來也要上戰場。」

……

「好馬兒呀，你就幫幫我吧，皇兄他很辛苦的，反正我又不能做皇帝，我以後，若能幫皇兄上戰場就好了。」

……

我日日聽這些多半一個意思的嘮叨，原本覺得聒噪，可是時間長了，又覺得這樣冷的天氣，小公主能堅持著大半夜的出現在此，實在說得上耐心可嘉。

傻的可愛。

於是某一天我故意停住了腳步。

馬棚終究是馬棚，亂糟糟一片，小公主就這樣毫不顧忌的蹲在地上為她那匹「精挑細選」的馬匹擦洗鬃毛。

呵，瞧瞧那股認真的勁頭，都快趕上我這名副其實的御馬監了。